坐懷不亂楊義士……
他既然說是一個睡床上一個睡床下,那就算是吧,誰知道他倆到底一晚上干了些什么,反正經過此事之后方汀蘭也不可能再嫁給別人了。
楊信一行迅速南下。
至于黃英幾個當然不會跟著,她們只是來送行的,對于這個結果黃英也沒有太大的反應,事實上她自己也知道這是必然的。這年頭商人女兒就是做妾,士農工商,商最低,雖然事實上這時候商人的實力已經僅次于士了,甚至開始和士合流。比如張居正之后撥亂反正的張四維,就是以商籍考中進士做到首輔,然后他弟弟張四教在揚州做鹽商,兄弟倆官商勾結迅速就富可敵國了。
但這不包括黃鎮這樣的小商人。
他們這樣的商籍女兒,最好的結果就是嫁個官員士紳做妾,從此依附于士這個階級獲得保護。
現實就是如此。
楊信一行就此啟程。
到了京城外的許顯純和劉時敏立刻就原形畢露,沿途敲詐勒索,坑蒙拐騙,盡顯閹狗奸黨本色……
當然,這是必然的。
一個中官再加上一個錦衣衛指揮僉事,在京城他們不值一提,出了京城那都是大爺,在京城許顯純的指揮僉事就是個皇宮里站崗跑腿的,出了京城那是正四品大員。在皇宮劉時敏只是皇帝身邊一個抄抄寫寫的,出了京城不用多說,一個司禮監嚇得沿途官員個個腿軟,盡管他連秉筆太監都不算,就是個類似辦公室文員的奉御。
但那也是穿紅貼里的,這件衣服的顏色代表著他的特殊性。
當然,這與楊信無關。
因為運河封凍,他們一行只能沿陸路南下,寒冬季節到處都是冰雪,走的也不是很快,直到二十天后,他們才終于到達曲阜。
而這時候已經是萬歷四十八年正月了。
曲阜廷恩門。
“知曲阜縣孔貞叢恭迎天使!”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頭,穿一身七品文官服,帶著一幫官員儒生迎候門前,兩旁還有一堆看熱鬧的,不過看得出圣賢之地老百姓過的也不是很富足,絕大多數都面有菜色,倒是身上衣服都很整齊,整齊得都好像專門制作的。
“孔縣尊太客氣了!”
劉時敏趕緊上前扶起孔知縣。
曲阜知縣是世襲,準確說是孔家世襲的,一般就是衍圣公提名朝廷任命,所以就相當于孔府的大管家,而這個孔知縣已經當了二十多年,當得頭發都白了。
“曲阜生員孔植恭迎天使!”
他身旁一個年輕儒生緊接著行禮。
寫出八荒咸歌盛世這樣煌煌雄文的未來衍圣公,這時候還很年輕,他是目前這個衍圣公的堂侄,后者沒有兒子,所以由他入繼,不過這時候他那個七十多的堂伯還活著,雖然已經基本上內定了由他入繼,也只能以一個普通生員身份來迎接,在他后面還有曲阜其他各家,比如顏家之類的一一向劉時敏行禮。
楊信和許顯純在后面看熱鬧。
“孔家是不是很有錢?”
楊信低聲問。
“二十多萬畝免稅的祭田,延續千年的世家,你說呢?”
許顯純低聲說道。
“他們家這么有錢,附近就沒有個山賊土匪搶?”
“誰說沒有,衍圣公府還是世宗皇帝給修的,之前就被造反作亂的劉六劉七洗劫后一把火燒了,他們老祖宗的確是圣人,可這小子孫就未必了,孔家說白了就是這曲阜城里的土皇帝,知縣是他家的,這地也是他家的,城里做生意的稅也是他家收。這闔城說是大明百姓,實則都是孔家的家奴而已,生殺予奪都是衍圣公一句話,他家比隔壁魯王一家還逍遙快活,魯王說是藩王,但實則就是出兗州城都不是那么容易,但衍圣公可不一樣。”
許顯純說道。
“洗劫衍圣公府,想來不禁令人悠然神往!”
楊信感慨道。
“可惜咱們做不了山賊!”
許顯純也很遺憾地說。
“那也未必,接下來你就聽我的,總之咱們倆這趟得撈一筆,不但是咱們得撈一筆,順便還得給萬歲爺撈一筆,衍圣公家既然這么有錢,也該為國分憂一下了!”
說話間他目光向右一轉,人群中兩個壯碩的漢子迅速低下頭。
楊信疑惑地看著他們。
這時候劉時敏那里已經完成,開始轉而向孔植等人介紹他們,楊信放棄了繼續注意這兩人,轉而應付孔植等人,很快繁瑣的禮節結束,在鑼鼓聲中楊信一行進入曲阜城。這里其實是北門,他們在大街上百姓的夾道歡迎中繼續向南,然后才正式轉到孔府南門,現任衍圣公孔尚賢率領族人正式迎接,這個今年七十九的老頭顫巍巍地跪在地上接旨。
劉時敏把那份很沒營養的圣旨讀完,他們此行公開的任務就算結束。
“這位可是楊義士?”
孔尚賢拉著楊信的手說道。
“衍圣公亦知信名?信真是受寵若驚!”
楊信虛偽地說道。
“楊義士力挽狂瀾,拯遼東于危難,這天下何人不知?老朽雖久處偏遠,亦知這大明又出了個少年英雄!”
孔尚賢拉著他的手,就跟個話癆的老頭一樣絮叨。
楊信立刻明白了,肯定有人給他提前報信,讓他警惕他這個禍害,不得不說這時候的楊信的確已經很受重視了,至少那些文臣已經沒有人把他當成一個不學無術的莽夫了。而他這次跟著過來,這明顯有些異常,包括萬歷突然莫名其妙給孔尚賢的這次賞賜也不正常,孔尚賢這個年紀,只要還沒老年癡呆那就都已經進化到老狐貍了。
他這是先試探著拉攏。
“衍圣公過獎了,信只是一介庶民而已!”
“庶民就更令人欽佩了!植,你與楊義士年齡相仿,這楊義士就交由你來陪了,一定要讓楊義士在咱們孔家盡興,楊義士為國殺敵,咱們不能與他一同上戰場,那就必須讓楊義士在咱們孔家盡興!”
孔尚賢說道。
孔植趕緊上前和楊信再次見禮。
接下來的酒宴就沒什么營養了,無非一幫家伙虛偽地扯淡,楊信一直裝正人君子,喝完酒之后,孔植送他到住處,這是一個單獨的小院,什么仆人婢女統統配上,其中還有兩個看著頗為可人,估計是留給楊義士暖床的,大冬天的怎么能沒有暖床的呢?
“楊兄,席上不能盡興,不如咱們再痛飲一番如何?”
孔植說道。
“那當然是客隨主便了!”
楊信笑著說。
小丫鬟們迅速擺上酒菜。
楊信很不客氣地扯過一個美婢,后者嬌俏地一笑,直接坐在了他身邊,另一個則坐在了孔植身邊,熱好的美酒滿上,俏佳人端到嘴邊,楊信很滿意地對著孔植一笑……
“對寰兄想知道我等一行來此的真實目的嗎?”
他說道。
“請楊兄賜教!”
孔植說道。
“這個,我不方便說呀!”
孔植毫不猶豫地掏出一沓銀票,然后直接推到了他手邊。
“這,這就方便了!”
楊信心滿意足地說道。
“不過在這之前我得先給你講個故事。”
然后他用詭異的目光看了看孔植說道。
“其實也不能算故事,只是陛下聽到的一些關于泰西諸國的事情,至于陛下從哪里聽到的,這個我就不知道了。
話說那泰西諸國皆信雅威,就像我大明上下都信孔夫子一般,故此主持祭祀雅威的祭司最受尊崇,甚至一個皇帝還把一塊土地送給其祭司之首,后者由那些大祭司選出稱為教宗。
就像大明皇帝也把這曲阜封給衍圣公一樣。
同樣在這些國家的每一座城市,甚至每一個鄉村,統統都有屬于教宗并由他派遣祭司主持的祠堂。
就像我們的文廟一樣。
而且這些祭司還有權收稅,所有人的收入十分之一給祠堂。
正是因為這種信仰,教宗和他控制的祭司體系,最終逐漸控制所有國家,所有國家都必須按照他們說的做,他們就是法律,甚至所有君主的繼承,必須由教會派祭司加冕,否則就是僭號,臣民可以不再服從他的權力,因為他的權力沒有得到雅威,或者說沒有得到教宗認可。對于那些敢于不聽話的君主,則施以罰絕之刑,也就是說這個君主不再受雅威庇護,不但不再有統治臣民的權力,甚至沒有在所有信奉雅威的國家立足的權力,任何人都可以殺死他,任何諸侯都可以取代他,任何敵國都可以搶奪他的土地。
除非他能夠得到教宗赦免。
一個泰西最大帝國的皇帝,因為對教宗不敬,最終被施以罰絕,走投無路之下為了求得饒恕,帶著他的皇后,在這樣的冬天,赤著腳,在風雪中登上高山,跪在教宗門前三天三夜才換來赦免。
那么對寰兄覺得,這個故事是不是很精彩?”
他陰森森地說。
對面的孔植冷汗已經冒出來了,盡管房間里爐火烘烤恍如春天,他卻在那里哆哆嗦嗦恍如站在冰天雪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