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信三人直奔大殿,上百米距離他們需要一點時間,還沒等他們登上門前的臺階,就看到王安拉著天啟從里面走出……
“干什么!”
楊信怒喝一聲。
他的嗓門可夠大,這一下子真如同晴天霹靂般。
甚至四周都有回音了。
旁邊許顯純二人也被嚇得一哆嗦。
而背對他們的群臣也同時轉頭,一起用驚訝的目光看著他們,這里面很多其實未必認識他,畢竟泰昌這個月換的新人太多,就在同時楊漣和左光斗也正向前準備從王安手中接過天啟。但李選侍也在此刻一臉焦急地沖出,同樣也伸出手去抓天啟的胳膊,九千歲和客氏跟在她后面,其中九千歲還在試圖阻擋楊漣,客氏則去抓王安的胳膊,然后被他這一聲怒喝嚇得全都停止了動作……
“都在干什么?劫持天子嗎?這就是你們的為臣之道?”
楊信怒道。
他這話一說出,英國公張惟賢迅速退下臺階,李邦華,黃克纘幾個非東林系的尚書也后退,很顯然他們也清醒過來,無論怎么算,硬拉著實際上已經繼位的新皇帝往外走終究是不妥的。
倒是方從哲依舊站在前面。
他是首輔,也沒地方退。
甚至他也沒抬頭看任何人,只是站在那里低著頭,一動不動看上去就像是一尊塑像,也不知道心里正在想些什么,他在這一天里犯的錯誤實在太多了,實際上從王安把天啟拽出來的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經滿盤皆輸。但卻沒想到楊信會跳出來,幫他重新翻盤,而這個混蛋又是讓他們方家聲名狼藉的,至今依然是京城的笑柄,很顯然此刻的方閣老心情也很復雜。
“楊同知,你不要混淆黑白,我等乃是迎陛下先正位東宮,如何就成劫持天子?”
左光斗同樣怒道。
“迎?那先把你們的手放開,硬拉著陛下往外走,這叫迎?左御史學問淵博,你倒是給我解釋解釋,迎這個字是否就是王公公此刻舉動?
楊某沒看到你們在迎。
楊某看到的只是你們在強行逼迫陛下跟你們走!
大行皇帝殯天,既然遺詔太子繼位,那此刻太子已然為君,大明之主,別說這乾清宮內,就是這天下也沒有任何人有權強迫他做任何事!他才是這天下之主大明皇帝,他欲何為非當由自主,爾等何人?敢強迫新君?王公公,立刻把你的手放開,陛下欲何往當由陛下決定,而你只不過是陛下一奴婢,何敢脅迫陛下,你是想惡奴欺主嗎?”
楊信看著王安喝道。
“反了,反了,簡直是反了,還不把這個瘋子趕出去!”
王安氣急敗壞地喊道。
不過他的手卻并沒有因此松開。
天啟的表現反而有些奇怪,他沒有甩開王安也沒甩開同時拉住他的李選侍,只是在那里靜靜看著眼前這一幕,不過主要是看那些大臣,頗有些冷眼旁觀的味道,這時候已經十五歲的他,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在楊信灌輸一年多天文地理歷史軍事后,心智更是早已經成熟。
幾個身強力壯的太監立刻上前試圖趕走楊信。
許顯純上前一步。
“王公公,此處只有陛下才能下旨做什么,你沒資格!”
他正色說道。
田爾耕略一猶豫,但他既然是和楊信一起來的,那無論如何也不能置身事外,他同樣上前擋在楊信前,那幾個太監和他們熟悉,一看他們擋在前面,也不知道該如何了,只好回頭看看王安。王安的臉色卻變了,顯然情況要壞了,他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意外,但此刻他已經騎虎難下,退縮并不能改變什么,這樣不能退就只能硬著頭皮向前。
“駱掌印!”
他朝駱思恭喊道。
駱思恭卻悄然后退一步,隱藏在了人群中。
這個老狐貍再次退縮。
“楊科道!”
王安緊接著朝楊漣喊道。
楊漣立刻從他手中接過天啟,就在同時左光斗上前擋住楊信視線,而另外幾個東林系的官員也跟著上前,他們把天啟圍起來,其中一個直接推開客氏,只不過李選侍還抓著天啟的衣服不肯放手。她是不方便推開的,不過這些人也沒有真正在意她的,事實上這個女人已經被無視,她的身份擺在那里,無論她當初多么受寵,是不是天啟的撫養人,她終究只是一個在皇宮等級里面排倒數第二的選侍。
一個選侍有個屁發言權。
撫養天啟又怎樣?最多比個奶媽強一點。
“陛下,以禮陛下當先正位東宮,再擇吉日登基,楊同知不學無術,不識朝廷禮儀,行為狂悖,無需理會,臣等受大行皇帝顧命,當以匡正為己任,不先正位東宮與禮不符,大行皇帝并未正式冊立太子,雖遺詔以陛下繼位但終究需要走太子這一步!”
劉一燝上前對天啟行禮說道。
天啟依舊站在那里木然地看著他。
劉一燝冷汗冒出來了。
他忽然想起自己好像是在威脅皇帝,不過好在皇帝還小,不一定有那么復雜的思想,他下意識地抬手擦了擦冷汗。
天啟嘴角卻露出一絲詭異的笑容。
其實這件事對天啟本身來說并沒什么大不了的,朱常洛還沒有來得及正式下旨封他太子,他只有萬歷封的皇太孫,當然,朱常洛臨死前早就已經遺詔他繼位并且把他帶到幾個大臣面前托孤了。但他在皇子和皇帝之間,還需要一個太子的程序,劉一燝這些人本身沒錯,他首先在他爹靈柩前繼位,然后去東宮等候挑選吉日舉行登基大典。
這樣也算他是以太子從東宮到乾清宮登基的。
李選侍隱藏他不對,但也不算多大的錯誤,因為他本來就住這里的,李選侍作為泰昌指定的撫養人,當然得繼續照顧未成年的他,而李選侍作為泰昌之前口諭已經封了皇貴妃的,她要留在乾清宮陪泰昌的靈柩也沒錯。畢竟泰昌沒有活著的皇后,她如果按照之前那個皇貴妃的口諭,事實上就是后宮之首,在這里陪泰昌是必須的。
那樣天啟也得跟著她。
總之對他來說,去東宮等著是對的,但留在乾清宮也不算錯。
兩者都行。
但這些大臣的舉動,卻讓他瞬間看清了政治的險惡。
他是被硬生生拖出來的啊!
李選侍把他藏在暖閣,王安連哄帶嚇逼著李選侍又把他帶出,但他一出來就立刻被王安奪過,然后王安抱著他肩膀,一路擁著連推帶拽硬拖出來的,如果不是楊信出現,這些人還會把他硬塞進旁邊那頂轎子,再直接把他抬走。他是剛剛繼位的皇帝啊,他已經是一國之君了,被這群大臣當成一個傀儡一樣擺布,沒有任何自由,沒人問他的想法,沒人理會他想不想走,可以說根本就沒人把他當一個皇帝,當一個君主。
在袞袞諸公們眼中,他就是一個可以隨意擺布的玩偶。
你們也太囂張了!
你們就是這樣對待一個皇帝?
你們好歹問我一句,我想去哪兒,合著我這個皇帝就是隨便你們折騰的?
“楊同知,他們就是來搶人的,大行皇帝駕崩前,遺詔由李娘娘照顧陛下直到成年,他們不知為何,突然闖入宮中搶奪陛下!”
九千歲高喊著。
他現在已經可以徹底放心了,有楊信在就不怕了。
“死閹狗,不要血口噴人,若非爾等藏匿陛下,我等豈會如此!”
左光斗怒道。
九千歲蔑視地看著他。
“楊漣,楊某再說一次,松開你的手!
陛下欲往何處,是先正位東宮還是留在乾清宮,都只有陛下自己才能決定。
楊某不管之前發生什么,朝政不是錦衣衛該管的,錦衣衛身為陛下親衛,只管陛下安危,只負責聽陛下的旨意,但楊某不允許任何人脅迫陛下。陛下該做什么只有陛下自己可以決定,誰敢脅迫陛下,楊信就敢讓他血濺禁宮,別以為楊某赤手空拳就不能殺你。我在此數三聲,若數到三你還不放手,那楊某就視你為謀逆,那時候別怪楊某取你性命。”
楊信喝道。
“一!”
緊接著他喊道。
楊漣和劉一燝面面相覷。
兩人的目光都有些驚慌,不得不說楊信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如果是別人,他們不怕像當年群毆打死馬順一樣打死他,血濺禁宮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可現在以楊信的戰斗力要真打的話,估計結果得是楊信一個人毆他們所有人,可以說所有計劃就這樣全毀了。
“二!”
楊信厲聲喝道。
“楊科道,放手!”
韓爌突然喝道。
這里面他僅次于方從哲,實際上他威信還超過方從哲,畢竟方從哲早就是眾口一詞的奸相,而他名聲則正面得多。
“三!”
楊信喝道。
幾乎同時楊漣松開了手。
“陛下,臣無意冒犯,只是李選侍藏匿陛下,其意難料,而此處多是其親信,臣受大行皇帝顧命,不敢疏忽大意,楊同知不過欲陷害臣等,臣等對陛下唯有忠心。”
緊接著他向天啟行禮說道。
天啟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