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信的確趕時間。
喂飽了已經食髓知味的方汀蘭之后他緊接著又只好翻墻回京城,睡了一覺之后第二天一早進宮。
然后整整一天沒再出皇宮。
至于他送到錦衣衛的那四個刺客據說都咬舌自盡了,然后駱思恭很遺憾地告訴他,這些刺客應該都是聞香教的人,專門來找他報仇的。至于那支大追風槍還在追查,不排除哪個地方官軍里面有他們的同黨,這聞香教真是無孔不入,這倒也不算奇怪。
總之……
總之就這樣了。
楊同知對此表示理解,自己為國殺賊仇敵比較多,遇刺什么的沒什么奇怪。
反正那四人就這么死了。
不過這一天里楊信倒是得到了遼東之戰的獎勵。
方閣老按照遼東經略熊廷弼報上的數字,再次給了他一萬兩賞格,而陣斬扈爾漢的賞格也是一萬兩,總之內閣給他批了兩萬兩賞格,至于開原總兵部下士兵斬獲的,這個與楊信沒什么關系。實際上這時候建奴賞格已經很高,都已經漲到五十兩了,雖然這種記功制度很落后,但卻正好便宜了楊信這種人,成了他到現在為止最主要生計來源。
缺錢了就出去殺一波。
這樣看來野豬皮對他還是很有價值的。
而這份票擬在司禮監也順利變成了蓋印的圣旨,送到兵科之后實際控制兵科的右給事中楊漣也沒有任何的異議,然后這份圣旨由通政司送到兵部。
楊信就可以直接去兵部領銀子了。
總之,這是平靜的一天。
一切都很平靜。
皇宮里依然在準備著確定于六日舉行的登基大典,方閣老依然在內閣維持著帝國的運轉,皇宮外面老百姓按部就班的生活。
各處衙門里繼續勾心斗角。
最多也就是有些日常小事,比如說御史彈劾方從哲和李可灼,御史要求追查崔文升,御史上奏認為李選侍沒資格住乾清宮,總之都是這類小事。御史嘛,哪天不彈劾一下方從哲他們都會渾身不自在的,方閣老自己都習慣了,而欺負皇宮里的女人也是他們基本操作,畢竟宮里那些女人不能出來罵他們,再說反正所有奏折都會留中的。
另外還有一件小事,就是有人跑到登聞鼓院擊鼓鳴冤。
控訴楊信在天津殺人及侵占民田。
這也是小事。
畢竟左光斗都已經彈劾他八回,既然巡按直隸屯田的監察御史連續彈劾八回都沒用,去敲登聞鼓又能如何?過去倆皇帝都沒管,如今換上他半個學生的新君當然更不會管。
總之……
這一天就這樣毫無波瀾的過去。
但誰也不知道,一場真正席卷大明政壇的暴風雨已經來臨。
而這是暴風雨前最后的平靜。
很快新的一天到來。
“楊同知!”
承天門前,守衛的軍官向楊信拱手說道。
楊同知如今可是炙手可熱。
和新君半師半友的特殊關系,讓他未來毫無疑問會進入權力的核心,話說當初他第一次赴遼東時候,可是新君親自到大街上擂鼓壯行,盡管那時候只是皇長孫。更別說前日乾清宮發生的事情也已經在宮中傳開,是是非非當然不是普通宮里人能夠評論,但楊同知硬生生壓制群臣也是事實,而這兩天每天他都是在乾清宮陪伴新君……
他是在乾清宮陪伴啊。
方閣老當了這么多年首輔,都沒資格隨隨便便進乾清宮,有事還得在乾清門外等著,而他只要進宮就直奔乾清宮。
通稟都不需要。
炙手可熱到喪心病狂啊!
“聽說昨日有人敲登聞鼓告我?”
楊信笑著問道。
“呃,這個末將不知,不過昨日的確有人敲登聞鼓,值鼓給事中也接了他的狀子!”
那軍官略顯尷尬地說。
“哼,這些刁民!”
楊信說道。
說完他一臉傲嬌地昂然進了承天門。
然后楊信就這樣又穿過端門,一直走到午門,進入兩邊城臺之間,很快就到了午門的門洞前,而就在同時對面一隊錦衣衛走出門洞,為首的之前在駱思恭手下見過,一看見他立刻滿臉堆笑地拱手……
“楊同知!”
他笑著說道。
“你們這是要去何處?”
楊信背著手同樣笑著說道。
“剛剛得了刑部的駕貼,要去捉拿一個欽犯!”
后者笑著說。
“哦,欽犯為何人?”
楊信問道。
說話間兩人照面,那人保持著拱手的姿勢,臉上繼續堆著笑容,他身后兩排二十名錦衣衛扶著刀柄跟隨……
“欽犯就是你!”
那人大喊一聲。
就在同時他向前撲倒,身后兩名錦衣衛左右一分全速向前,他們中間一根原本隱藏身后的繩索展開,掠過他的頭頂,對著楊信攔腰撞過來,而后面兩隊錦衣衛同樣左右分開,全部拔刀加速向前……
但楊信卻向后一躍,瞬間落在一丈多外。
兩名錦衣衛一愣,緊接著吶喊一聲加速向前,兩旁的錦衣衛同時狂奔。
然后楊信就那么背著手,帶著嘲諷的笑容繼續倒著向后躍起,他就那么閑庭信步般一次次不斷躍起,而他面前所有錦衣衛全都發瘋一樣狂奔著,卻只能看著原本的距離始終不變,雙方就這樣詭異地轉眼間出去了十幾丈……
“疑犯拒捕,格殺勿論!”
驀然間喊聲在右側城墻上響起。
面前錦衣衛迅速停住,就在同時右側城墻上數十名錦衣衛舉著鳥銃現身,而在他們后面則是一身蟒袍的駱思恭,駱掌印很有派頭地端坐在太師椅上,看著下面的楊信。幾乎同時他前方火焰噴射,所有鳥銃開火,子彈呼嘯著劃破空氣,而下面楊信背著的手中,突然多了一面很小的盾牌,瞬間就出現在臉上,把他的臉和腦袋罩住,然后子彈密集的打在他身上。
在子彈的撞擊中楊信大步后退著。
子彈甚至打在了那面盾牌上。
但盡管打得盾牌火星迸射,打得他身上飛魚服一堆破洞,就連他頭頂的大帽上都多了一個破洞,露出里面鋼鐵的反光,但卻絲毫沒有對他造成任何的傷害。
很快一輪射擊結束。
所有錦衣衛愕然地看著依舊站在那里的楊信。
后者就像大明宮詞里的經典鏡頭般緩緩移開那面盾牌……
“駱掌印,您這是何意?”
楊信詭異一笑說道。
他那飛魚服里面是兩層鍛鋼甲呢!
不過明軍這些制式鳥銃的確垃圾,不過才三十多米距離,居然連四毫米表面硬化的鍛鋼板都打不穿……
好吧,他的確有點過分。
他那是兩層鍛鋼甲,每一層都是兩毫米的表面硬化鍛鋼板,只不過因為歐洲板甲的連接方式太麻煩,所以他這個是全鐵甲式,用特制生絲線串起來,就像縫衣服一樣,但甲片都是大塊的。
這樣的鍛鋼甲他做了十幾套。
而且大小略有差異,戰場上視情況而定選擇穿一套還是兩套,面對冷兵器時候一套就足夠,里面還有絲綢護甲,面對鳥銃之類就得穿兩套了。如果對手有大追風槍這類大抬桿級別的,那就得最高等級防護穿上三套了,不過那樣對他行動影響嚴重,畢竟三套加起來就一百多斤了,騎馬根本不可能跑起來。而僅僅一套是最完美的,加上里面的絲綢護甲后既能保證面對弓箭的免疫,也勉強能抵御鳥銃子彈,哪怕擊穿鍛鋼也無法擊穿絲綢,還不影響他的作戰。
不過今天特殊。
今天他套了兩層鍛鋼。
“駱掌印,您要抓我至少也得拿出駕貼吧?更何況圣旨呢?難道抓楊某不需要圣旨?那我這個錦衣衛指揮同知也未免太掉價了吧?”
楊信拎著他的兩分厚鍛鋼盾牌,看著城墻上的駱思恭說道。
“給他讀一讀圣旨,給他看看駕貼!”
駱思恭陰沉著臉揮手說道。
緊接著他身旁一名錦衣衛展開圣旨宣讀。
而其他錦衣衛則慌亂的重新裝彈。
這時候這里的槍聲已經引來守門的士兵,他們全都在端門一帶驚疑不定的看著這邊,
圣旨內容當然很簡單,就是楊信在天津的一樁樁罪行,也就是左光斗八回彈劾他的加起來,什么殺人,什么侵占民田,什么挾持士紳等等,總之一個惡貫滿盈的壞人形象躍然紙上……
“這是圣旨?”
楊信難以置信地說道。
“這當然是圣旨,楊信,你也是錦衣衛,難道還敢抗旨拒捕?”
駱思恭冷笑道。
“我不信,陛下不會下這樣的圣旨,我為大明立過功,我為孔廟流過血,我要看看,真要是陛下的旨意,楊某任你們處置!”
楊信一臉激動地說。
“拿給他看看!”
駱思恭說道。
他現在也有點心驚,這貨太難對付了。
要是楊信真看了圣旨束手就擒,那當然是最完美的。
那份圣旨很快被繩子垂下,而城墻上錦衣衛完成裝彈,一個個重新瞄準了楊信,后者迅速把盾牌擋在了面前,一個錦衣衛過去接過圣旨,然后上前小心翼翼地遞給了他……
“謝謝!”
楊信接過圣旨微笑著道謝。
那錦衣衛一陣恍惚。
然后他就看見楊信舉起了這份圣旨……
“這是朕下的旨?那為何朕卻不知道?”
午門正上方,五鳳樓的最頂層,一個壓抑著怒火的聲音驀然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