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
“這是要玩揚州保衛戰嗎?”
楊信站在運河南岸,愕然地看著一水之隔的挹江門。
他沒法進城了。
因為他前方原本橫亙運河上的鈔關浮橋已經斷開,而這是除了坐船擺渡以外唯一過運河的通道,這座浮橋橫斷運河,所有過往船只必須在這里交稅,然后浮橋放開中間通道才能過去。但現在中間已經斷開,而且大批青蟲正在對面得意地看著,盡管隔著上百米還是能看出他們臉上的笑容。
“提督老爺,附近岸邊都沒船,船都移到對岸去了,就連那些小舢板都沒了,要不咱們試試喊河上那些船過來?”
黃三擦著汗說道。
運河這邊一艘船都沒有。
但離岸幾十米的航道上,卻密密麻麻擠滿了船,甚至浮橋旁邊緊挨著就有的是,不過船上同樣站滿青蟲。
實際上他們就是在這里堵的運河。
十幾艘大船混亂的沉在浮橋通道前,然后更多船擁擠在沉船之間塞滿了航道空隙,很顯然這場戲的劇本就是這些大船在過浮橋時候爭搶相撞,沉沒之后后面的船太多來不及停下繼續發生連環相撞。雖然這個劇本過于夸張,要知道這些船的速度又不是汽車,運河上又不是高速公路,根本不可能出現這種情況。
不過這種借口意思一下就行,根本無所謂合理不合理。
總之有個解釋就行。
然后他們清空了這邊的所有大小船只,包括浮橋另一邊的,這時候除非去瓜洲,重新找艘船再過來把蕩寇軍運過去,還有就是自己扎木筏,岸邊民宅還是不少的,隨便拆幾處房子,就能迅速扎起木筏。但也不好過河,因為這段全都堵死,一艘艘船擁擠著不留任何空隙,最多向下游尋找空隙過去,還得小心這些船故意撞,畢竟木筏撞不過這些船。
再不然就是返回瓜洲,然后重新走其他水道去揚州。
這些青蟲就是這個目的。
他們不會真以為這種方式能夠阻擋楊信進入揚州,這就是一種羞辱,故意打楊信臉的。
“鈔關是中官管的吧?”
楊信問道。
“回僉事,原本是的。
只是先帝繼位之后就全撤了。
原本光儀真太監每年都能給宮里收幾萬兩,先帝撤天下礦監稅監,這南邊除了南京和鳳陽的守備太監,南京和蘇州的織造,幾個能為宮里收銀子的都撤了。
陛下繼位后也沒恢復,如今這里的鈔關是戶部管著。”
隨行的錦衣衛說道。
“敗家啊!”
楊信嘆息道。
咱大清可是一年就能在這座浮橋上撈十八萬兩啊,這是公開數字,加上管理的官員所撈,每年估計三個十八萬都有啊!
這虧得泰昌就才當了一個月。
他要多當些時候,那大明朝說不定還撐不到甲申年,就目前遼東這兩年填進去兩千萬的無底洞,根本不是大明那點田賦能夠支撐,要知道大明去年一年,以米折算的田賦總共才兩千來萬石。加上麥子之類,實際上也才兩千五百萬石,話說就是洪武年還兩千七百萬呢,就算再加上布匹,加上白銀,銅錢等等所有的,也就折銀不到兩千萬。但這是總數,不是說送到京城的,扣除宗室,官員俸祿,給士子的補貼,各地救災等等必須的花銷,包括被貪墨的,最后能夠用于遼東的……
鬼知道還能剩下幾個啊!
遼東戰場實際上就是那額外加的遼餉撐著。
“你居然連先帝都敢非議?”
衍圣公說道。
“呃,你可以去告我呀?我當著我大爺說過很多次,當著陛下的面也說過,陛下表示他深有同感,當了一個月皇帝,把神宗皇帝攢了一輩子的家當撒出去一多半啊。陛下自己都說先帝給他留下的窟窿太大,不想點狠的招根本填不上,如果你愿意去告的話我很愿意用衍圣公府的金銀給陛下補這個窟窿。
要知道這窟窿還沒補上,上次抄李三才家的,抄石佛口的,加上這些天抄的,也就堪堪比得上先帝一個月撒出去的,但先帝承諾了還沒來得及撒的,陛下也抹不開臉,最后還給他兌現了上百萬。
這樣算算我還得給陛下抄一百萬才能真正補上窟窿,如果衍圣公想做這個好人那我非常歡迎。”
楊信說道。
“呃,開個玩笑而已!”
衍圣公毫不猶豫地說道。
不過楊信說的是事實,去年底到今年初這段時間,天啟又不得不替他爹兌現了上百萬的承諾,最高一筆一下子就撒出六十萬。
估計天啟也正在罵他爹敗家呢!
而且他爹剛剛把稅監撤回,甚至部分被撤的稅監,年底時候才返回京城,天啟也不可能在他爹剛剛進墳里的時候就掀棺材板,所以那些稅監至今沒放出去。要知道這些稅監收的銀子還得為天啟養活整個內官系統,所有宮女太監,其實全都吃皇帝的小金庫,要不是之前楊信給他撈的兩筆巨款支撐,天啟都得節衣縮食了。
至于戶部……
呃,陛下,戶部的錢是做正事的不是給您胡亂花的。
“一百萬!”
楊信看著前方揚州城。
“我仿佛看到了一百萬兩銀子在閃閃閃發光!”
他說道。
“把炮架上!”
他緊接著喊道。
后面炮隊的士兵立刻把四門大炮在岸邊架好,然后從跟隨的馬車上抬下一個個彈藥箱裝彈。
對面青蟲疑惑的看著。
而他們后面的揚州挹江門上,同樣無數閑人在看著,由此可見這座城市已經完全倒向青蟲,雖然這座城市駐有一堆衙門,什么淮揚道,兩淮鹽運使,戶部分司,揚州府等等,統統都在這里。但這些大明朝的官員們就這樣坐視他們堵死運河,同樣坐視他們在這里阻擊錦衣衛,實際上這時候應天巡撫應該也在,這時候應天巡撫還是漕運總督兼職的。漕運都已經堵了五天,漕運總督還不來,那就完全是扯淡了,顯然他們都選擇了看皇帝的熱鬧。
甚至像郭湸一樣,在其中推波助瀾加劇情況的惡化。
很快炮彈完成裝填。
“朝那艘船喊話,立刻過來,否則開炮!”
楊信指著最近的一艘民船。
甲板上幾個青蟲正搖著折扇在那里看熱鬧,這次北上的是五千青蟲,他們或者自己家的,或者租用的,總共乘坐近千艘船,在郭湸的配合下全部列隊駛入運河。
所以這里的船都是他們的。
錦衣衛立刻喊話。
緊接著對面一片哄笑……
“爾等閹狗,欲來則來,本公子沒空伺候爾等閹狗!”
一個青蟲高喊著。
這些家伙還是贛南口音,很顯然并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是什么人,這次東林黨發動了五千多士子,就連四川都有人來,不過絕大多數都是南直隸和江西。
“開火!”
楊信很干脆地說道。
“你真打?”
衍圣公瞬間瞪大眼說道。
“你看我像開玩笑嗎?”
楊信說道。
“快閃開,都跳下去,他們要開炮了!”
衍圣公毫不猶豫地沖著那艘船上的青蟲們高喊著。
“這位可是衍圣公?孔圣有閣下這樣的后代,簡直就是恥辱,閣下返回曲阜,可還有臉面對大成殿?衍圣公甘為閹黨爪牙,為虎作倀荼毒士紳殘害忠良,簡直是曠古奇聞啊!若我是閣下,此刻真不如一頭跳進這運河,也免得繼續遺羞天下!”
那青蟲手中折扇一指喝道。
“李兄,若他真有這勇氣,那也就不會跟著這些閹狗了!”
旁邊青蟲說道。
“孔圣在天之靈都蒙羞啊!”
另一個說道。
“這倒未必,要說曲阜這衍圣公原本就不是什么正經貨色,女真南下之際,衍圣公隨宋室南渡,留在北方的不過是一幫孔氏叛逆,之后胡元之時衢州孔家羞于受韃虜之職,才使得這幫叛逆竊據曲阜。他們這些算什么衍圣公,那衢州孔家才是真正的孔圣嫡嗣,他們不過是一幫叛逆后代而已。”
另一個青蟲說道。
“這樣說原來家風如此啊!我說怎么抱閹黨大腿如此干脆,原來一向就是如此啊!”
第一個青蟲說道。
然后一幫青蟲們很歡樂地哄笑著。
“爾等,爾等……”
衍圣公悲憤地指著他們,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他倒不是氣的。
實際上這種說法這段時間在江南早就已經傳的沸沸揚揚,這不算什么,甚至還有小報扒皮胡元之時一些更聳人聽聞的,在經歷了一個多月的鍛煉后,衍圣公對這種說法已經看得比較淡了。
再說,他如今脾氣已經很好了。
在楊信折磨下,他原本就很好的脾氣早就磨練的非常大度了。
唾面自干他都自認可以做到。
這種辱罵完全可以忍。
但是……
楊信會抓住借口啊!
以他對楊信的了解,這個混蛋可是最會借題發揮啊!
“大膽,簡直是喪心病狂,居然連衍圣公都敢侮辱,楊某身為圣地守護者,豈能容爾等肆意侮辱衍圣公,開炮,膽敢侮辱衍圣公者死!”
驀然間他身后怒吼聲響起。
衍圣公一臉哀傷地轉過頭,然后就看見后面四門大炮同時噴出火焰,伴隨著震耳欲聾的炮聲,緊接著炮彈的呼嘯就從他身旁掠過,他帶著一臉哀傷就那么隨著這呼嘯重新轉回頭,然后就看見對面那幾個青蟲化作血肉飛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