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憐的顧巡撫,就這樣被這幫家伙的不要臉氣吐血了。
但吐血也沒用。
他的圍剿還是以慘敗告終,無論哪個方向都是慘敗,哪怕沒有楊信出現也一樣,無論哪個方向,官軍無非都是拼湊的衛所軍,士紳的團練,他們在紅巾軍面前不堪一擊……
后者的確沒什么訓練。
可拿長矛沖鋒需要什么訓練?有不怕死的勇氣就行了。
官軍無非就是些三眼銃,神槍鳥銃和弗朗機,這些東西射程有限裝填費時,臨陣哪怕步兵迎面沖也根本打不了幾下,而那些被分田地搞得渾身熱血沸騰的紅巾軍,根本就是死戰不退,管你什么火器,這邊就是密密麻麻的長矛懟過去。鳥銃那幾十米的瞄準射程,基本上打一槍拉倒,就算會輪射也沒用,打死一百個紅巾軍對面還有一千個在潮水般涌來,一片長矛的鋒刃直接懟。
當然,這都是理想狀態。
實際上官軍的標準戰術是稀里糊涂向對面打一槍,然后在紅巾軍的吶喊聲中掉頭就跑。
甚至還有投降的。
更夸張還有直接戰場倒戈的。
唯一真正進行戰斗的,也就是盧象升三個叔叔率領的宜興團練,他這三個原本歷史上戰死沙場的叔叔雇傭的不是農民,而是從牛頭山的煤窯里雇了一堆礦工。
盧家是張渚的。
就是楊豐來自的太華山下。
翻過幾座山頭就是牛頭山煤礦這個浙江主要煤礦。
這時候已經一堆小煤窯。
然后盧家很清楚宜興的佃戶們肯定會戰場倒戈,所以干脆雇礦工,最終這些礦工真正戰斗了一下,但也僅僅是一下而已,面對仿佛淹沒美軍的志愿軍一樣的紅巾軍,礦工能做的也是逃跑。實際上別說他們,這時候就是楊信的蕩寇軍上,也未必能頂得住這些狂化般的農民,蕩寇軍也沒有后者的氣勢,畢竟蕩寇軍要交租,而楊信承諾的是直接分地。
雖然他就是一說而已。
最終顧起元的五路圍剿慘敗,而且還被紅巾軍趁機殺過錫澄運河奪取江陰。
準確說是被迎進去的。
楊信沒準備攻占江陰,但問題是江陰百姓等不及了,就在登陸江陰的漕運軍潰敗后,江陰百姓毫不猶豫地打開城門,然后豎起紅巾軍的紅色三角旗。
既然這樣楊信也就只好無可奈何地接受了。
實際上不只是江陰。
就連宜興都差一點拿下,要不是盧家兄弟還算能打,宜興那邊起兵響應的老百姓都就打開縣城了,即便這樣盧家兄弟也被打得退回縣城龜縮防御,不過算起來他們也算是這場大戰中官軍方面難得的亮點。
而就在顧起遠慘敗的第二天,天啟的圣旨送到南京。
“這讓我如何是好!”
剛剛視察災區回來的楊都督,看著手中圣旨頗為無奈地說。
他其實經常回來。
武進距離南京無非一百公里,以他的能力,基本上兩個時辰就能從那里跑到這里,無非就是先騎著馬狂奔到馬精疲力盡,然后再換成他自己接著跑。這也是外界對他是楊豐說法充滿懷疑的原因,因為他經常在南京短暫露面,他對外的說法就是在各地微服私訪,調查受災情況。
“呃,諸位不想說什么嗎?”
他緊接著說道。
他面前坐著參贊機務南京兵部尚書陳道亨,南京守備常緒,鎮守太監李明道,鳳陽總督兼漕運總督呂兆熊。
后者是邢臺人。
紅巾軍占領武進等于卡斷漕運。
因為無論運河還是直接出海的錫澄運河如今都被紅巾軍控制。
但一幫大員們全閉嘴。
圣旨內容很簡單,以楊信總督江南江北軍務,全權處置常州之變,務必在開春前解決,絕對不能影響開春后的漕運,災民為奸人所惑,想來也是饑寒所迫,若無大罪則盡量以招撫為主。且朝廷精銳盡在遼東,西南初定尚需駐軍鎮壓,并無可用之兵救援江南,常州財賦重地,漕運樞紐,一旦兵連禍結則天下擾動,盡量能撫則撫。
總之就是權力交給楊信。
而且要楊信盡量以招降安撫為原則。
這下子全明白了。
皇帝也有份,就算皇帝之前沒同謀,之后楊信也跟他商量好了,君臣倆再次唱雙簧呢,這對昏君奸臣越來越不往好草趕了。
他們玩的很好啊!
楊信喪心病狂地打著我不是楊信的牌子,搖身一變成了楊豐,然后鼓動災民造反清洗士紳,把士紳清洗干凈了,皇帝再出面讓他作為欽差大臣去招撫,這賊喊捉賊玩的真好。現在武進一帶士紳全完了,逃出來的也丟失了所有地契賣身契借據,沒逃出來的據說已經被迫害死,甚至連女眷都被分了。
楊信去招撫完了,那些原本的佃戶農奴們肯定堂而皇之地變成民兵,然后他們得到了土地,對皇帝感激涕零死心塌地,皇帝由原本一畝地收一兩斗的稅,變成了收近一石的地租。
整個武進幾百萬畝良田,統統就這樣到了皇帝手中。
他們是皆大歡喜了。
可武進那些士紳的冤魂死不瞑目啊!
這是什么皇帝?
桀紂之君。
這是什么大臣?
禍國殃民。
說什么?
沒什么可說的!
“楊都督,舉頭三尺有神明,人在做,天在看,老夫官印在此,老夫羞于爾等同列!”
陳道亨從懷里掏出印盒,毫不客氣地拍在楊信面前,說完起身昂然地離開了,他之所以過來,就是還抱著最后一絲幻想,如果天啟的圣旨是調動大軍嚴厲鎮壓,那么就是說皇帝并不知情,天啟是清白的。但這道圣旨徹底澆滅了他的一切幻想,可憐他還想著皇帝不至于昏庸至此,現在一看完全無可救藥,桀紂之君,只有桀紂之君才能干出這種事情。
與民爭利?
這哪是與民爭利這么簡單,這完全就是土匪殺人越貨啊。
弄死了無數家修橋補路的耆老鄉賢,詩書傳家的名門,然后將他們祖祖輩輩留下的土地收入囊中,這和土匪殺人越貨有什么區別?一個皇帝做出這種事情,還有什么資格君臨天下為萬民之主?這不是偶爾抄家,這是毫無理由地掠奪,清洗。
喪心病狂啊!
自認為正人君子的陳道亨雖然無法改變什么,但不與這些混蛋同列還是能做到的。
“呃,陳公火氣有些大啊!”
楊都督說道。
其他幾個人繼續以沉默應對。
他的原形早已經暴露,無論李實和那些將領如何不承認,他就是楊豐已經是事實。
“楊都督,均貧富,等貴賤,打土豪,分田地,大手筆啊,只是下官很好奇,都督就不怕別人效仿?這火燒起來想滅可不容易,您還是小心一些吧,楊都督似乎一樣家大業大,您就不怕有朝一日引火燒身?”
呂兆熊似笑非笑地說道。
“呂公,你這話很莫名其妙啊,不就是幾句口號嘛,喊喊而已,誰會把它當真?
至于常州那邊,就沖著顧巡撫的圍剿,你覺得朝廷得調動多少大軍耗費多少錢糧,才能把那些紅巾軍清剿干凈?
再說這事出有因,據我所知是武進士紳最先鼓動百姓圍攻錦衣衛才引發民變,這才給那個楊豐以可趁之機,要說這罪責,倒是武進這些士紳咎由自取,若他們不先鼓動百姓圍攻錦衣衛,又怎會引火燒身?話說呂公這個詞倒是用的頗為形象,李公公,你說呢?”
楊信說道。
“對,對,都督說的都對!”
李明道趕緊表態。
楊信滿意地點了點頭。
“至于百姓,自然還是要安撫,這也是陛下仁慈,咱們做臣子的照著陛下的話做就行了。
楊某明日親自去走一趟。
看看能不能曉諭那些亂民,讓他們放下武器,話說如今已經快要出正月了,這開春漕運就開始了,這可是萬萬耽誤不得,若是繼續打下去,耽誤了漕運,那京城可要餓肚子,九邊將士可要餓肚子了。”
他緊接著說道。
呂兆熊冷笑一聲,同樣站起身拂袖而去。
事已至此還能怎樣?
如果顧起元能奪回常州,自然可以無視圣旨,就直接對常州這些大逆不道亂民進行鎮壓,可問題是顧起元被人家打得慘敗。雖然他們那邊是因為楊信,但其他各路是實實在在被紅巾軍打敗的,說到底還是得用實力來說話的,打不過人家什么都白搭。天啟就是不調兵,楊信就是不出動,估計他們能放紅巾軍打進蘇州,這種情況下只能犧牲武進士紳,再說他們已經完了。
沒必要為一群死人做太多。
再說楊信已經表明態度,他就是要這一小塊地方,他不準備向別的地方伸手,既然這樣也就這樣吧,說到底武進士紳也是咎由自取,你們惹誰不好非要惹這個惡賊,他是什么人你們心里沒點數嗎?
打他臉打得挺快活。
現在被他滅門也是咎由自取。
“這還是飽讀圣賢書的,一點大局都不懂,還不如咱們這些粗人。”
楊都督鄙視地說。
他對面常緒尷尬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