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狗東西!”
楊寰悲憤地看著自己周圍子彈擊打的砂石飛濺,就在同時胯下戰馬悲鳴一聲倒下……
好在他隨即爬起。
“僉事,快走!”
那手下伸過手喊道。
但這話剛說完,一顆子彈正中他腦袋。
楊寰愕然地看著他的死尸倒在了自己的腳下。
而這時候整個隊伍徹底崩潰,雖然子彈多數都落在忠勇軍附近,但后面的官軍還是紛紛尖叫著掉頭逃離,因為袁大年和他的家丁堵塞道路,這些崩潰的士兵立刻開始擁擠,而袁參將很英勇地揮舞著刀催促迎敵,他身后那些見勢不妙的官軍卻已經轉眼跑光了大半。
“下馬進林子!”
楊寰吼叫著。
那些被子彈重點照顧的忠勇軍立刻沖向一旁山林。
楊寰拔出短槍泄憤般向對面打了一槍,然后看著完全沒遭到任何攻擊的孫枝芳。
“楊僉事,到下官這邊!”
后者朝他喊著。
楊寰恨恨地看了他一眼,拉起一個受傷的手下,同樣鉆入了山里中。
這時候對面的山林中,無數伏兵的身影出現,而孫枝芳帶著他的家丁很干脆地向前繼續沖向群山深處,盡管他們就在敵軍攻擊范圍,但卻沒有一顆子彈射向他們,倒是他們還在煞有介事地用短槍射擊,子彈飛向哪里就不知道了。而袁大年看到他們都跑了,自己也終于掉頭加入逃跑行列,而一些來不及逃跑的官軍干脆跪倒在路邊投降。
他們就是本地人。
這些都是金華,衢州幾個千戶所的。
他們很多估計和許都或者許都手下都認識,根本就沒想過抵抗,后者也沒真正攻擊他們,許都部下攻擊的目標就是楊寰和忠勇軍。
至于楊寰……
他被包圍了。
許都在這邊同樣也有伏兵。
人家就是故意的,故意把他們趕到山林,然后等著收拾他們。
“兄弟們,殺一個夠本,殺兩個賺一個!”
看著四周洶涌而來的伏兵,楊寰拔出刀一臉狠厲地吼叫著。
而他身邊大概七十來個忠勇軍和錦衣衛,同樣扔掉不便于山林作戰的長矛拔出了刀……
已經逃遠的孫枝芳,捋著胡子滿意地看著后方。
“同元公,這邊請!”
就在這時候路邊的山林中鉆出一個青衫的士子,上前躬身行禮說道。
“鄭生員有勞了!”
孫枝芳說道。
“同元公,許都的意思是干脆趁機占領義烏和東陽,然后招募更多人馬,最好將整個金華拿下,另外再從淮王府弄一個宗室,打出清君側的旗號,那時候整個浙江盡在掌握。”
后者說道。
這是會稽生員鄭遵謙。
原本歷史上許都造反時候,他準備跑去一起,但被他爹鎖了起來,后來起兵抗清但死于和鄭彩的內斗,他爹鄭之尹是上一科進士,原本歷史上鄭遵謙起兵抗清時候已經主動跑到杭州投降并剃發,回去跪著求他兒子別連累家族,老老實實給咱大清當牛做馬就行了。
“別胡鬧,你們打下金華豈不是連累本官?更何況清君側可以,找個宗室出來是想讓陛下真正雷霆震怒?你告訴許都,他們不要多想,就老老實實在此,錢糧無需擔憂,但萬萬不可攻略他處,本官以他們為國鋤奸,乃忠義之士,故此相助,但不是要他們禍亂地方的。”
孫枝芳說道。
他們打下金華絕對沒問題。
從金華到衢州的官軍都在這里呢。
但他可是金衢嚴兵備道,那樣的話他是第一責任人。
但這些人在這一帶山里當山大王,那就沒什么大不了,相反他還可以借著清剿之名撈一把,畢竟官軍不能用就得另外招募,然后軍餉購買武器什么的全都是他這個兵備道的。而且許都這幫人也很有用處,以后需要做些臟活,正好就可以借他們的手,比如說要是哪個閹黨奸臣在這一帶當地方官,或者稅監之類的到這里,那就可以讓他們負責弄死了。
但他們攻城略地就嚴重了。
流竄山林是土匪。
但攻城略地就是造反了。
“同元公,就如今那昏君再保他作甚?”
鄭遵謙憤憤地說道。
這時候黃尊素已經回來,他的削籍在紹興士紳中引起極大憤慨……
他肯定不會說事實,而這時候所謂弒君案的真相,早已經通過各種方式在江浙泛濫開,江浙士紳當然肯定愿意相信這個真相,而黃尊素的削籍,更是成為楊信陷害忠良的罪行之一,黃尊素被紹興士紳儼然奉為圣賢一般。他這個人可是東林黨里面和汪文言齊名的智囊,當然知道這時候該怎么做,總之現在紹興士子無不切齒于楊賊同樣遷怒于昏君。
這一帶本來就是大同國泛濫的重災區。
話說這一帶可是正版,黃宗羲雖然現在才十六,但他的思想能出現,絕對不是憑空想象,肯定就是在周圍有一群已經開始有這種傾向的師友,他得有一塊誕生他這種思想的土壤。而浙東這塊誕生了黃宗羲的土壤,面對由他的思想改版來的大同國,當然就仿佛干柴遇到烈火。
“胡鬧,爾等欲謀反乎?”
孫枝芳怒道。
鄭遵謙只好閉上嘴不說話了。
“你們不要胡鬧,老老實實在這一帶待著,我們自有計較。”
孫枝芳語重心長地說道。
他現在發現自己好像低估了這些人,他們明顯并不是那么聽話,這局面好像有點要失控,甚至弄不好還要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鄭遵謙很敷衍地點了點頭。
他默默把孫枝芳帶到了出山的小路上,然后目送孫副使離開,緊接著返回到戰場。
不過這時候戰斗已經結束。
絕大多數官軍都跑了,但也有很多留下做了俘虜,至于他們丟棄的武器盔甲之類無數,當然,這些破爛也沒多大價值,許都的手下可是裝備精良,光斑鳩銃超過五百支,他們還不至于看得上這些破爛。實際上要不是在山里攜帶不方便就是大炮都能弄來,寧波海關可以說要什么有什么,而且價格也不貴,過些日子南方那些商船紛紛涌入,那就更是隨便買了。
至于運輸同樣不值一提。
寧波海關包稅是一個合股的公司,鄭家在里面就有股份呢,事實上只要交了稅,海關才不管你買的是什么,哪怕軍火人家也不管。
“怎么樣?”
正在清點俘虜的許都問道。
鄭遵謙搖了搖頭。
許都很是無語地嘆了口氣。
“咱們何必管這些人,他們無非就是舍不得高官厚祿,既想鋤奸又怕冒險,畏首畏尾,結果斗了這么多年,還是被閹黨奸臣壓得死死,如今反而給魏閹建生祠以獻媚,聽他們的有何用,難道等著那些閹黨奸臣自己被天雷劈死?照我說該怎么干就怎么干,根本不用理會他們,打下金華衢州錢糧全都有了,到時候招兵買馬十萬大軍可得。
咱們就照著大同國那套。
不要那些貪官污吏,地方有田地的有功名的推選官員,自己治理地方。
咱們也不是造反,皇帝還是皇帝,就是如今朝中奸臣把持,咱們不服,咱們不聽那些奸臣的管轄,就像荷蘭人一樣,咱們自己管理自己地方。”
鄭遵謙說道。
不得不說他們還是很有想法的。
實際這是地方士紳的普遍心聲,雖然說皇權不下縣,地方士紳控制地方,但終究還是要忍受那些貪官污吏,真正頂級世家當然不在乎,但中小地主要說不受官員的氣也是不可能的。這幾年尤其嚴重,主要其實就是稅監逼得,那些地方官為了滿足稅監的要求,不可避免加重對士紳的勒索,而且還有遺產稅,印花稅這些亂七八糟新稅,士紳們也可以說怨聲載道。
而京城東林黨的全面認輸,還有地方官改成拍九千歲馬屁,更是讓士紳們對于這個朝廷徹底失望。
這種情況下大同國的地方自治就很有市場了。
如果說之前許都這些人還沒有什么清晰的政治理想,現在已經開始有了,在突然發現自己完全可以靠著武力實現理想后,他們那顆年輕而且充滿熱情的心立刻怦然跳動。
未來好像很美好啊!
就在同時張名振拎著刀從林子里面走出。
“楊寰呢?”
許都問道。
“逃走了,不過挨了我一刀,估計也跑不出多遠,下一步怎么辦?要我說干脆就去攻取金華,左右已經做了這種事,干脆就鬧得大一些,打出清君側旗號掃清閹黨。”
張名振很有些豪情壯志地說道。
鄭遵謙用期待的目光看著許都,許都猶豫中……
“這還猶豫什么?”
張名振很不滿地說道。
“侯服兄說的對,正好一鼓作氣,此刻官軍新敗,正是喪膽之時,咱們收編這些俘虜可得兩千人馬,義烏東陽鼓行而定,金華目前更無守軍,乘船順流而下明日即可在金華同飲慶功酒。”
鄭遵謙激動地說道。
許都終于下定了決心,他拔刀砍在旁邊石頭上……
“兄弟們,打下金華,清君側!”
他高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