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
半個月也撐不到啊!
五天后天啟就得到浙江巡撫潘汝楨進剿慘敗的消息。
潘汝楨率領浙江總兵何斌臣部八千大軍,輔以臨近調動的寧波海關緝私隊五千人,水陸并進反攻金華,但單獨一路的后者反攻諸暨失敗,轉眼又逃回紹興固守。他們的敗逃讓張名振繳獲槍炮彈藥無數,隨即轉頭用繳獲的大炮三炮轟開浦江,然后帶著義烏礦工為核心的大軍一晝夜奔襲百里,突然出現在了何斌臣背后……
后者正在進攻蘭溪。
但剛剛被鄉賢會刺激得滿腦門子熱血的蘭溪士紳,與駐守蘭溪的大同軍并肩作戰堅守蘭溪。
當然,主要是何斌臣攻擊能力太差 明朝鎮守總兵手下哪有什么能打的兵,就是自己養一批親信家丁,再養部分雜兵維持編制吃空餉,真正打仗了趕緊出錢招募炮灰,何總兵八千大軍里面真正能打仗的不足八百,剩下全是連武器都沒配齊的炮灰。而且炮灰也都是些最劣質炮灰,他駐守的是鎮海城,寧波一帶商業繁榮,舟山還有楊信的工廠,好男兒誰去當兵,還能跑去當炮灰的也就是些地痞無賴。
主要目的是跟著搶劫。
但要說讓這些人強攻城池就夸張了。
正在一籌莫展的何總兵,突然遭到張名振率領三千裝備精良,光斑鳩銃就上千支的義烏礦工們背后偷襲,可以說瞬間就炸了營,八千大軍轉眼崩潰,據說光爭奪船只逃跑就淹死一百多。
好在何總兵突圍成功。
但他的八千大軍跑到嚴州府時候,數了數還有不足兩千。
“這,這也太夸張了吧?”
楊都督愕然說道。
“何斌臣其實是被寧波團練給賣了。
那些團練根本不是去進攻諸暨,而是專門去給張名振送槍炮彈藥的,他們五千堪比新軍的精銳,光紅夷大炮就帶了十二尊,斑鳩銃超過三千支,另外還有足夠打一個月的彈藥,到達諸暨后一炮未發就在半夜炸營。
說是遭到張名振偷襲,但逃回紹興后幾乎沒有任何損傷。
反而將所有大炮彈藥和兩千支斑鳩銃扔在了諸暨,這些全都被張名振拿去武裝起部下那些還在用刀矛的礦工,而何斌臣手中所有斑鳩銃和鳥銃加起來都未必有一千支。一邊是裝備精良,彈藥充足的礦工軍,一邊是拿著神槍三眼銃之類破爛的都督所說炮灰,這場仗他還能怎么打,他能逃出來也就是手下還有一百多家丁了。
不過這也不奇怪。
團練都是士紳自己養活的,怎么可能為朝廷出力。
要是我沒猜錯,他們丟棄的槍炮彈藥,很可能是許都給錢的,他們就是借著這個機會,以這種方式給張名振送去而已。”
許顯純笑著說道。
事實上他猜的肯定是正確的。
但許都未必花了錢,這個結果很顯然是寧波紹興一帶士紳故意的,他們就是故意讓許都做大,許都的那套是他們都喜歡的,他們同樣希望能加入,但目前的許都實力太弱,如果他們貿然加入,那么朝廷進攻時候許都未必能守住他們那塊地方。所以他們需要許都更強一些,而他們負責給許都走私軍火,等許都的實力強到足以對抗朝廷了,那他們就可以在某個恰當時機加入,一同在鄉賢會的藍天下過好日子了。
他們不會與許都真打起來的。
張名振占領諸暨后,諸暨幾個世家大族在他禮送下,堂而皇之地離開諸暨前往紹興,而他們的產業絲毫不動,只是留下管家打理,只不過一家送了些銀子和糧食給他做軍需。
剩下什么都不變。
地還是他們的地,店鋪還是他們的店鋪,奴仆還是他們的奴仆。
唯一的改變就是他們不在諸暨了,他們不屑于從賊,但打理他們產業的管家怎么做就不關他們的事了,而且他們族人里面肯定牽連不到他們的,還直接參加了鄉賢會作為他們的代言人確保他們的利益不受損。
同樣紹興,寧波等地士紳在諸暨的產業,一樣也還是他們的,同樣他們也有人作為代言人加入鄉賢會。
實際上就連金華的守誠錢莊都沒動,但被許都接管成為大同軍的,另外還有就是一些閹黨和勛貴,宗室,在那一帶的產業都被大同軍接管了,包括楊家在那里的商鋪。再就是朝廷的,比如說衛所的土地,那些軍戶被許都很干脆地下令除籍為民,原本他們耕種的土地歸他們,所以這些軍戶對他同樣感恩戴德。
這是張名振堅持的。
出身南京錦衣衛籍的張名振很清楚軍戶想要的是什么。
總之他們對本地以及周圍各地士紳的利益不動。
抄沒以楊家為首的閹黨,勛貴,宗室及朝廷官有產業,然后用這些產業來擴充他們的軍隊,比如許都在金華的守誠錢莊,一下子就控制了十萬兩白銀,這里面只有極少一部分是本地士紳存的,絕大多數都是為了方便閹黨在金華一帶做生意運過去的。
光這一筆就夠他們支撐一個月。
而且紀律嚴明。
搶劫之類嚴厲禁止,許都原本歷史上就是這樣,敢搶劫者斬首示眾。
大同軍迅速展現出一個符合所有士紳標準的大同之世,仿佛在實現他們一直不斷追求的理想,隱約間他們仿佛看到了光明的未來,看到了一個真正屬于士紳的盛世。
這樣楊信反而不著急了。
他為什么要著急呢,讓這些家伙都站好隊不是更好?
“走,去見萬歲爺!”
楊信心滿意足地起身說道。
“也該讓都督帶兵南下了,瑪的,再鬧下去咱們損失大了!”
許顯純說道。
他在金華也有一處店鋪被抄了。
實際上這時候以九千歲為核心的閹黨們,也都在楊信帶動下轉向工商業,許顯純在各地也有大量商鋪,這些商鋪都是以守誠錢莊為核心,守誠錢莊開到哪里這些商鋪就跟到哪里,然后由錢莊提供匯兌,信貸等服務,最終編織出一個龐大的商業網絡。
大同軍抄的全是他們的錢。
楊信沒說話,直接起身去了科學院。
結果毫無懸念,被這場慘敗氣壞了的天啟,直接下旨由他帶兵南下,正好這時候也快到五月了,援朝軍經過近半年的訓練后,無論步兵還是騎兵都已經堪用了。
九千歲沒有再反對,都這樣了必須迅速鎮壓。
孫承宗和內閣也沒再反對。
他們知道反對也沒用,除非能夠迅速解決許都,但既然潘汝楨的圍剿慘敗那也就不可能迅速解決,因為周圍根本就沒有可用的軍隊,就算從江西調動軍隊過去也沒用,江西的兵就比浙江的強了?除了九邊,剩下的都一樣,除非調忠勇軍或者那幾支團練,可九千歲反對調動忠勇軍,而且調忠勇軍的結果只能是讓南直隸那邊也打起來,而團練就更不可能了,甚至就算調過去結果說不定更遭。
他們同樣知道真相。
浙東士紳能故意給許都當運輸大隊長,蘇松士紳為什么不能?
浙東士紳歡迎大同軍這套,蘇松士紳也一樣歡迎啊!話說誰不歡迎?哪個地方的士紳不喜歡這套?不要朝廷派遣的地方官,不用再擔心貪官污吏,自己湊在一起選地方官,不合心意的就換掉,貪贓枉法的換掉,這種好事哪個士紳會不喜歡?他們巴不得許都真得清君側成功,然后整個大明都這樣呢!
這種情況下真不敢指望團練。
楊信南下雖然有把那幾家民兵化的危險,但這種時候顧不上這些了,孫承宗這些人終究還是自認為忠臣的。
當然,主要是他們都很清楚,大明實際上就是在南方養北方,南方士紳都這么干北方就完了,都玩大同國這一套了,誰還交稅給朝廷,沒有南方的稅收和漕運支撐,這京城得餓死人,朝廷官員連俸祿都發不出。當年元順帝時候沒了南方漕運,京城最多一次餓死三十萬,靠著張士誠救濟才撐住,雖然現在有了楊信的墾荒區也沒用。
真正支撐京城的,還是那每年四百萬石的漕運。
這件事已經在變質。
對于這些頭腦清醒的北方大臣來說,他們可以幫助南方士紳斗楊信,但南方士紳不能試圖撇開他們單干,這已經是原則問題了,許都之所以能在僅僅一個多月里把浙江搞得天翻地覆,說白了就是南方士紳不想再延續舊的制度。舊的制度是南方養北方,或者說養北直隸,山西的稅還是很高的,但北直隸田地面積超過南直隸的三分之二,每年需要交的田賦僅僅后者的十分之一。
現在他們不想這樣繼續下去了。
這是肯定不行的。
南方都這么玩,京城這幫子誰養活?
最后還不是把負擔加到北方,再說楊信放出去禍害的也是南方,獲利的依然是北方,但不把楊信放出去,南方這些家伙就要拋棄北方了。
必須得放出去。
必須得讓河間侯率領他的大軍再次出動,為大明平息這場叛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