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刺客!”
楊寰的驚叫聲驟然響起,
而在他的驚叫聲中,楊都督隨著子彈的撞擊仰面倒下……
然后瞬間又爬了起來。
“快去抓住刺客,他們的槍只能打一次!”
他捂住臉吼道。
而此時的運河邊一片混亂,那些護衛的蕩寇軍匆忙登船,以最快速度沖向對岸,對岸那片稻田里,六個身影突然站起發瘋般向東狂奔,而且明顯是白人。幾乎就在同時,惠山堡上火光閃爍,緊接著炮彈呼嘯而至正中一艘渡河的船,整個船連同上面的士兵,在十八斤炮彈的撞擊中化為碎片。
然后錫山炮臺的大炮開火,炮彈帶著兇猛的呼嘯,一下子撞在稅關的圍墻上,整個圍墻都在撞擊中猛然顫動了一下……
“瑪的,大意了!”
依然捂著臉的楊信,看著對面那六個逃跑的刺客說道。
抓不住他們了。
因為他們距離這里超過了一百三十米,而且中間還隔著一道上百米寬的運河,實際上這時候他們已經登上一艘隱藏的小船,那些匆忙登岸的蕩寇軍只能在后面徒勞地開火。
天空中炮彈再次落下,在運河邊打得泥土飛濺。
“叔父,這是什么槍?”
楊寰疑惑地說。
他叔叔沒多大事,實際上就是被子彈在臉上豁開個大口子,要不是轉頭說不定就掠過了,正好轉頭時候擋在了彈道上,再準一點就可以演笑面人了。
“線膛槍,在槍管里雕刻出螺旋線讓子彈出膛后旋轉,飛得更遠,打得更準,就是子彈不好裝填,得拿錘硬敲下去,這些家伙倒是很會玩,居然連線膛槍都搞來了,搞得老子差點陰溝里翻船!”
說話間他轉頭看著正在遠去的徐霞客。
然后他拿開手,對著他們展示自己被毀容的半邊臉,話說他這半張臉此刻已經可以演恐怖片了,在裝填時候嚴重變形的子彈,把他的臉硬生生撕開一道血淋淋的大口子,甚至連骨頭都擦了一下子。
而徐霞客笑得很開心。
很顯然這個結果已經可以讓他滿意了。
何剛帶來的鋤奸神兵就是一批線膛槍和槍手。
這東西很早就有了,最初是在里面雕刻直的膛線,但現在已經進化到略微帶點螺旋,不過因為裝填困難幾乎沒有軍隊使用。
歐洲目前也就丹麥人少量裝備,剩下就是民間打獵了,畢竟對打獵來說,裝填困難這種小事完全可以忽略,更準確射殺獵物才是最主要的。何剛就是從荷蘭人那里得知有這種武器,才讓他們幫忙購買并雇傭槍手,畢竟這東西明顯克制楊信,后者鼻子再好使也不可能發現一百多米外的一支待發火槍。
這一點很重要。
楊信不是打不死,主要是他一身保護層,斑鳩銃子彈都能擋住,除非他不戴面具時候,一槍打在他沒有保護的臉上,但斑鳩銃很顯然根本做不到。
精度悲劇。
而大炮……
大炮根本沒法伏擊他。
而另一個有效手段就是炸。
但他的鼻子太靈敏,隔著十幾丈都能聞到火藥味。
而線膛槍完美避開這些,精度足以在百米外擊中他,多搞幾支瞄準肯定能爆頭,體型小易于潛伏,而且距離遠可以避免被他發現……
不得不說他們也算挖空心思。
這一次的確失敗了。
但這不要緊。
重要的是他們已經找到了真正可以對付楊信的武器,這個甚至比大炮更好使,這一次殺不死楊信,那就不停地狙殺下去,早晚總會有殺死他的時候。
更何況自己也能造。
實際上松江的制槍工匠已經在仿造并研究制造膛線的辦法,以后會有更多線膛槍被制造出來,然后所有士紳都會擁有對付楊信的武器,可以說此刻楊信那半張血淋淋的臉,代表著士紳們面對他一籌莫展的時代,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河間侯,還想繼續嗎?”
徐霞客遠遠喊道。
“那是自然!”
他臉上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不過這樣大的傷口,真正完全愈合就需要點時間了,估計今天晚上他就要頂著這張毀容的臉睡覺了。
“撤!”
他緊接著說道。
隨即他翻身上馬,在部下護衛中向西狂奔而去。
而這時候雙方的大規模炮戰已經再次打響,天空中重炮炮彈的兇猛呼嘯不時劃過,曹化淳也帶著手下欲哭無淚地跟著蕩寇軍登船,一同返回忠勇軍的惠山堡。
而楊信則直接回到錢橋的臨時軍部,這里與錫山炮臺隔著整個惠山,而且早就超出其火力覆蓋的范圍,從這里向南就是橫山堡,但必須通過舜柯山和惠山夾出的三千米長通道。橫山就堵在這條通道的出口,這座小山北邊是山口,南邊是太湖沿岸無法通行的沼澤,接下來這里才是真正主戰場。
包括對頭茅峰的進攻。
至于真正的運河線上反而不需要進攻,需要的只是防御,以惠山堡阻擋團練側翼進攻錢橋。
而進攻……
“交給你們了!”
楊信很干脆地對孫應元說道。
“都督,末將以為應該再分兵,從雪堰渡過太湖直接進攻蘇州,另外江陰方向也應該南下。”
孫應元說道。
“不,就在這里打,其他各地全部防守,派人去告訴李忠,忠勇軍各部全部防守,不要出境進攻,咱們就在這里和團練們打。估計他們也不敢主動挑事,其他方向都維持現狀,咱們終究還是以平叛身份南下,忠勇軍沒有得到圣旨不能出境。”
他必須和忠勇軍區分開。
他是率軍南下平叛的,團練阻擋他南下所以才打,但忠勇軍沒有圣旨是不能出境的,若其他方向也打起來就是忠勇軍造反了。當然,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眼下快到秋收了,一旦戰事擴大變成整個太湖周圍的大混戰,那今年的收成肯定要受到嚴重影響。這些糧食可很重要,尤其是在失去半個浙江后,天啟那里今年一下子少了一百多萬的歲入,原本整個浙江一年交兩百多萬石,而且前線軍隊消耗也不少,總之今年天啟那里歲入會減少。
再加上山東的蝗災,要知道濟南府一年賦稅超過常州府。
總之今年歲入會大幅下降。
但影響暫時還沒有,因為九千歲那里銀子很充裕,而且守誠錢莊還會貸款,總之這些歲入減少不會對大明構成影響。
當然,還是要盡量控制。
而上次湖溪堡之戰,已經讓團練明白他們還打不過忠勇軍,如果忠勇軍不向外進攻,那么他們同樣也不會主動進攻,周圍這些會繼續維持現狀的。而他這里就圍繞惠山打,打開惠山堡那些士紳也就老實了,別看楊廷樞這些人發狠,但他們說話不管用,之前蘇州開會的那些家伙才是真正說了算的,這些年輕人的確有堅持到底的決心和勇氣,但那些真正說了算的老家伙們可沒有。
他們就是用這一戰做試探,如果這一戰失敗,他們肯定會屈服,說到底他們都是些什么貨色,楊都督還是很清楚的。
楊廷樞這些的確硬骨頭。
這一點是經過歷史檢驗的,但歷史同樣檢驗出絕大多數是軟骨頭。
“劉公公!”
外面的喊聲響起。
緊接著劉時敏匆忙走進來。
“這是?”
他一看楊信的臉立刻嚇了一跳。
“無妨,被刺客打了一槍,明天差不多就能復原。”
楊信無所謂地說道。
“侯爺,萬歲爺的圣旨,五百里加急送來的,要侯爺繼續率軍前往江西不得在他處逗留,另外,兵部孫閣老也再次行文,要求侯爺的大軍不得進京口,必須前往江西。”
劉時敏說道。
說話間他把圣旨遞給楊信。
宣旨程序什么的就不必了,楊都督是什么人。
楊都督展開圣旨。
“都督?”
孫應元用詢問的目光看著他,其他幾個將領也一樣,話說這可是圣旨啊!不過這份圣旨發出時候,應該還不知道忠勇軍和常捷軍的沖突,畢竟從發生到現在還沒十天,這里到京城就算五百里加急,往返也得十天。至于楊信之前提議的通訊塔,這時候剛剛開始建設,以目前速度,恐怕真正實現兩京的通訊塔傳遞得兩年后,畢竟這也是一百多座通訊塔。
“無妨,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們該怎樣還是怎樣,劉兄替我給九千歲回信一封,就說讓他放心,我會把這邊處理好的。”
都到現在了,別說一份天啟都未必知道的圣旨,就是天啟親筆寫的都沒用,抗旨也得打過去,不過這件事天啟真得肯定不知道。因為這時候皇帝陛下已經完全陷入蒸汽機的世界無法自拔了,他剛剛把第一臺試驗型號的蒸汽機制造出來,雖然只運轉了幾分鐘便壞了,但卻已經明明白白告訴了他這東西是真正的未來。
這時候天啟早就把外面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拋到腦后了。
這份圣旨肯定是九千歲發的。
但這時候九千歲也拉不住他,楊都督臉上這顆子彈可不能白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