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名振的炮擊毫無意義。
九斤炮唯一的作用,就是在城墻上崩碎幾塊城磚,但聚寶門這個巨大的城堡估計得上千萬這樣的城磚,現代專家估計整個南京城墻,用了好幾億塊這樣的二十斤重青磚……
他慢慢鑿吧!
有本事他就這樣像拿掏耳勺挖煤礦一樣,用那拳頭大的小炮彈鑿開這座屹立六百年,經歷日軍炮火都沒倒下的要塞。
楊都督暫時沒興趣陪他玩了。
緊接著城內的軍戶們就開始向著承天門前匯聚。
“數量有點多啊!”
楊信站在城墻上看著下面。
整個承天門前迅速就變得人山人海起來,這片巨大的廣場在之前那些土兵居住期間,得到了認真清理,不但兩旁原本破敗的千步廊都得到了修繕,就連御道的雜草都被除去,破碎的石板也換了新的。甚至承天門等各門的城樓也進行修繕了,南京皇宮在作為備胎的兩百年里,曾經遭遇過多次火災臺風冰雹之類損壞,但除非迫不得已否則很少認真修繕。
正好楊信的那些土兵居住期間閑著沒事,在楊信提議下由太監們組織起來,用水泥之類進行了大規模修繕。
也算是煥然一新了。
“公爺,其實城里不僅本地的軍戶,還有大量游蕩于此謀生的,最多時候五六萬呢!”
李明道說道。
“文官都哪兒去了?”
楊信問道。
南京六部和都察院等系統的文官始終沒有露面的,之前在聚寶門上也沒露面。
“回公爺,兵部尚書商周祚之前就已經去了常熟總督各軍,在那里一直就沒有再回南京。
剩下戶部尚書去了揚州督餉,吏部尚書去了安慶安撫,禮部尚書董其昌回松江安撫,而刑部尚書得了重病,已經封印乞骸骨自己走了,至于工部尚書去鳳陽巡視中都皇陵。
至于都察院右都御史右僉都御史,一個去太平府召集義勇,一個去淮安督促淮北各軍南下增援江南。
右副都御使還沒補缺。”
李明道說道。
“都跑得很快啊!”
楊信感慨著。
這些家伙就是擺明了故意讓張名振攻陷南京的,他們預先出城,然后控制住南京外圍軍隊,為張名振的攻城清場。
主要是阻擋可能的救援。
忠勇軍,蕩寇軍,楊信的鳳陽屯墾軍,這些都是防范對象,包括楊信控制的水師,雖然南洋水師主力已經護送李之藻下西洋,但北洋水師卻在威海衛一直沒動,他們隨時可以南下進入長江。
那四艘巨艦可很嚇人。
這段時間甚至松江那邊甚至已經開始在吳淞口修炮臺了,就是怕楊信調動北洋水師南下,以陸戰隊強行在上海登陸威脅大同軍側翼,雖然對外聲稱是防御大同軍接收寧波海關緝私隊的那十幾艘輕型巡洋艦。
不得不說他們為了讓大同軍心無旁騖攻陷南京也是操碎了心。
他們就是用南京陷落來逼天啟做選擇。
不過很顯然他們想多了,楊信不認為目前局勢還需要別的增援,不就是幾萬大同軍嗎?他眼前不就是一支龐大的軍團嗎?這可是大明朝正牌的國防軍,兩百多年前他們的祖先們用長矛將異族趕出這片土地,為朱家打下了兩百多年的江山,現在重新凈化這片土地也要由他們來負責。
他拿過一個大喇叭。
“肅靜!”
他吼道。
他的聲音在城墻間回蕩著。
下面所有人全都閉上嘴,抬起頭看著他……
當然,他不是在承天門。
那里還不是他應該隨隨便便去裝逼的,他現在是在長安左門,這里和京城的皇宮完全一樣,只不過南邊的洪武門在京城變成大明門。
楊信向旁邊一招手。
徐弘基等人趕緊上前,不過沒有常延齡,整個南京勛貴團就常緒和劉孔昭不在,后者沒參加是因為太年輕剛剛襲爵不久,在勛貴團屬于小字輩的,頂多和常延齡同級,他當時在城墻上巡邏警戒其他方向,根本不知道聚寶門的情況。在士兵的推搡中,徐弘基一幫在城墻邊站好,他們至今還被這些士兵看著,就像一群受審的犯人,不過都這時候也不好計較什么禮貌問題了,只要楊信能放過他們受點屈辱就受點吧!
家產最重要。
楊信滿意地看著他們的背影。
這里面總共一個公爵,八個侯爵,八個伯爵,包括原本歷史上娶了寇白門的朱國弼,不過他其實是撫寧侯,保國公是弘光封的。
“肅靜!”
他再次吼道。
剛剛因為這些人出現而再次躁動的人群趕緊閉嘴。
“你們都是軍戶,你們都是跟著太祖打天下的忠良之后,你們的祖先曾經橫掃天下,他們驅逐韃虜,恢復中華,蕩平群雄,為朱家打下萬里江山,那么我很好奇,當這座城市遭遇敵人進攻時候,你們都在做什么,你們的血脈里是否還流淌著你們祖先的血?”
他吼道。
下面的軍戶們一片寂靜。
“錦衣衛,留守五衛,橫海衛,天策衛,飛熊衛,聽聽你們這些曾經威震敵膽名字,你們是否覺得愧對自己的祖宗?啊,還有應天衛,你們是否對得起這個名字?還有孝陵衛,你們抬起頭是否覺得愧對孝陵?面對敵人的進攻,你們要么事不關己般在城內過自己的日子,要么登上了城墻也一炮不發,甚至還有人下去給敵人打開城門?
你們不覺得羞愧嗎?
你們不覺得自己無顏面對祖宗嗎?
現在面對叛逆你們不抵抗,下一次是不是面對異族來讓你們剃發易服,你們也不抵抗?你們的祖先驅逐韃虜,你們敞開大門跪迎韃虜?”
楊信繼續吼道。
“公爺,小的們冤枉啊,小的們飯都吃不上,就靠著做工養家,一日不干活全家就得挨餓,小的也想為國效力,奈何不能不吃飯啊!”
下面一個不滿的聲音立刻響起。
“大膽!”
李明道喝道。
“李公公,讓他說,楊某今日就是讓他們有什么說什么,咱們要依靠諸位兄弟抵御逆黨,就得讓他們說話,有什么就說什么,今日都在這里,把心里話都說出來,把兄弟們的難處解決了才能齊心協力,然后共同御敵。
這位兄弟說吃不上飯。
那么你們的田呢?軍戶又不是沒有地,據我所知南京各衛一個正軍至少也得三十畝良田吧?按照每畝交五斗算,也不過十幾石,而以南京的畝產,三十畝恐怕得收六七十石,難道還不夠養家?余丁授田減半,但交的糧食也減半,別說是養家糊口,就是比昭義的民兵也差不多少。”
楊信說道。
“回公爺,小的一畝地也沒有。”
那人喊道。
“那你的地呢?”
楊信問道。
“在魏國公府上,如今是魏國公家的民田,種地的是他的家奴。”
那人喊道。
“胡說,你怎能憑空污人清白?你是哪個衛的,話不要亂說!”
徐弘基瞬間急了,毫不猶豫地喝道。
“公爺,小的所說句句屬實,公爺可以詳查,而且不僅僅是小的,小的衛里良田大半都被魏國公府侵占,同衛的軍戶要么給魏國公府當佃戶,一畝地交六成的租,要么如小的這般在城內做工謀生。而且不僅是小的衛里,其他各衛良田也多半被他們這些家侵占為民田,軍戶要么給他們做佃戶,要么做工,要么逃亡去外地謀生。
小的衛如今在籍軍戶不足原額四成。
兄弟們,魏國公這些人臨陣降敵,引寇入城,有瀛國公在,少不了要繩之以法的,咱們還怕他們作甚,這些年咱們也被欺壓夠了,有什么冤屈都對瀛國公說出來,瀛國公會為咱們主持公道,以后咱們跟著瀛國公也能過上民兵那樣的好日子。
想過好日子的,就把魏國公這些家的罪行說出來!”
那人振臂高喊。
“我說,瀛國公,小的女兒被魏國公搶到府中給折磨死了,至今還死不瞑目啊!”
又一個人哭喊著。
這個帶頭效果很好,當然,主要是那句過上民兵一樣好日子太有殺傷力了。
緊接著那些軍戶的情緒就被調動起來,紛紛開始控訴這些勛貴的罪行。
其實也不能說是什么爆料,畢竟都是些盡人皆知的,南京五軍都督府下屬各衛就是這些勛貴盤子里的蛋糕,剩下就是個吃相好看不好看而已,但很顯然這些勛貴們不需要考慮這個問題,他們就是吃相不好看又能怎樣,反正也不會有人管。
侵占衛所田產屬于基本操作。
私自役使軍戶當奴隸給自己家干活同樣是基本操作。
朱國弼娶寇白門時候,可是直接命令軍戶從妓院一直列隊到他家。
至于欺男霸女……
搶是看得起你,不漂亮的誰稀罕。
但是,當有人故意帶起節奏后,那些軍戶的仇恨之火就開始燃燒了,別說是這些主要罪行,就是些平日的小事,比如執法不公,貪污受賄……
好吧,這些對于他們的身份來說真是小事。
很快一場數以十萬計青壯的聲討大會就這樣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