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被榨出的奇跡啊!”
楊信站在聚寶門上,饒有興趣地看著對面雨花臺。
那里一片繁忙。
無數被附近士紳親自率領家奴驅趕來的壯丁,正在默默工作中,不時可以看到監工揚起的鞭子,而在他們周圍是全副武裝的大同軍,一個個支起火槍拎著長矛,確保這些壯丁不會偷偷溜走……
他們在修一座堡壘。
不過準確說其實是一個巨大的三角護墻,部分利用雨花臺本身,部分采用就地堆起夯土和木頭,最終形成一個很厚的,仿佛回旋鏢的東西……
張名振已經想出了攻破南京的辦法。
他當然不會真得就想拿那些九斤級別的重炮轟開這座城市。
那東西毫無意義。
第一天他就是純屬泄憤而已,他憤怒地向聚寶門打了數百發炮彈,唯一的收獲也只是城墻上打出一個個坑坑洼洼,就仿佛臉上長出的麻子,甚至都不一定算的上麻子,相對于這座銅墻鐵壁一樣的城堡來說,更像是雀斑。
這樣肯定是沒有意義的。
他需要更重的大炮,能夠真正轟塌南京城的大炮,他的九斤炮的確轟不開南京城,甚至就連十八斤都夠嗆。
所以他必須重新鑄造真正的超級巨炮。
萬斤巨炮。
南京之戰無比重要。
只要能攻破南京城,楊信在江南也就玩不下去了,不僅僅是他,同樣清楚這一點的江南士紳和官員,也在竭盡全力幫助他打贏這一戰,所以各地士紳搜集了最好的工匠和大量的銅,源源不斷運到他這里。就在南京城外,就在雨花臺上就地鑄造十二尊超級巨炮,炮彈重達四十斤的萬斤巨炮,實際上不只萬斤,而是一萬五千斤。
不僅僅是這些,甚至還在上游筑壩引走秦淮河的河水。
現在已經是冬天了。
秦淮河的水量本來就在不斷減少,他們在上游筑壩挖掘一條水道,將秦淮河的河水引入另外一條入海水道,這樣剩下很淺的河水會被寒冷凍成足以通行的冰蓋,徹底解除它對攻城的阻礙。
畢竟這條河也很寬。
等到萬斤巨炮鑄造出來,就可以用那些巨大的炮彈硬生生轟出缺口,然后全軍越過秦淮河直接壓過去強攻,所以在大炮還沒鑄成和秦淮河引水工程還沒完工的情況下,張名振是不會真正發起進攻的。
進攻也沒用。
他太清楚這座城市的防御能力。
但這些巨炮需要堡壘,也就是他們現在正在修筑的。
這道更像是堤壩的堡壘保護后面的鑄炮工地,里面是十二個青磚和水泥砌筑向前貫通的洞窟,里面夯實的地面鋪設木制軌道,鑄造好的大炮通過軌道一點點推到洞窟里面架好,然后就在里面向南京城射擊。主要其實就是因為這些大炮太沉重了,根本不可能在外地鑄造,然后再運到這里搬運到雨花臺上,而且還得是在城墻上大炮的射擊中。
只能就地鑄造。
而且接下來的炮擊,一樣也得在城內火炮射程內。
畢竟這東西想鑿開城墻,必須得盡量靠近,萬斤巨炮的確很夸張,但萬斤巨炮也不過四十斤炮彈,咱大清的萬斤炮其實都是三十多斤彈,如果距離遠還是沒什么用,四十斤也不過是兩塊城磚,動能不足鑿不動城墻,那不是表面一層然后里面夯土,那是純實心的磚砣子。
如果縮短炮管增加口徑,的確可以打百斤彈,可那樣射程就更短了。
想增加射程也可以。
但那樣還得繼續增加炮管長度。
十九世紀早期英國六十磅以上級別的岸防炮都能打三公里以外,但重量達到九噸級別。
而且這時候射程增加也沒用。
因為這時候大炮的射擊技術支撐不了太遠,在雨花臺上射擊城墻,兩里多就是極限了,這個距離可以保證準確性,威力也還可以,可以說是均衡。唯一的問題是城內的大炮肯定也能夠到他們,楊都督的臼炮可讓團練記憶猶新,雖然南京城內沒有臼炮,但有的是工匠,楊信難道不會鑄造啊。
最終結果,就是逼出了這個拿到歐洲也堪稱壯觀的攻城戰術。
“打一炮調戲他們一下!”
欣賞著這壯觀場景,楊信心滿意足地說道。
他身旁八尊從楊家兵工廠剛剛拖過來的十八斤炮,立刻對著遠處正在修筑的堡壘噴出火焰。
炮彈轉眼就在那里打得泥土飛濺。
那些民夫驚恐地四散逃跑,但那些大同軍立刻開火警告,他們只好在監工的皮鞭威懾下,繼續回去戰戰兢兢地工作。而就在同時,雨花臺下壕溝連接的大同軍炮兵陣地上,反擊的炮彈緊接著射出,徒勞地撞擊著聚寶門那銅墻鐵壁般的城堡……
“哈哈!”
楊都督得意地狂笑幾聲走了。
而此時的上海碼頭。
“等軒公,求您快想法子救救南京百姓吧!”
劉孔昭很夸張地撲倒在商周祚腳下,把后者嚇得趕緊同樣趴下,搞得就像是拜天地一樣……
“誠意伯,您這是折煞下官。”
他惶恐地說道。
然后劉孔昭悲從心來,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誠意伯,世子,你們這到底是出了何事?”
商周祚茫然說道。
他后面一幫大小官員,包括禮部尚書董其昌,全都一起趴在那里疑惑地看著這兩人,他們并不知道南京的情況,因為南京全城封閉,除了劉孔昭二人,至今也沒別人逃出,而劉孔昭二人出城后直接登船順流而下,中途根本也沒在別的地方停留……
也沒必要停留。
鎮江城被忠勇軍包圍了。
之前天啟已經下旨鎮江歸昭義,雖然楊都督沒接旨,但忠勇軍接旨啊,所以他們包圍鎮江城,要求接管鎮江,虎威軍正在和他們對峙中,這也是虎威軍不敢加入大同軍的原因。不加入就是和忠勇軍之間防區爭端,最多對峙,加入就是敵人了,畢竟大同軍還沒得到圣旨招安,南京兵部尚書雖然下令不許攻擊,但忠勇軍又不受南京兵部尚書節制。
劉孔昭除非去江北,否則沿途沒有救兵可求。
但江北能搜羅的軍隊都在鳳陽警戒,那里可是還有數萬家楊家莊戶,隨時能拉出超過三萬精銳。
江北士紳可都提心吊膽呢!
劉孔昭能求的救兵,只有商周祚這邊,江南總兵楊肇基,松江及常熟,太倉甚至通州等地士紳,再次拼湊起來的新常勝軍,原本的常勝軍已經在蘇州投降大同軍了。而新常勝軍以之前辭官回籍的御史沈猶龍為統制,他是萬歷四十四年進士,這支新常勝軍擴充至萬人,雖然水平和沈廷揚部差距很大,但依靠著松江強大的工業實力,裝備上絲毫不遜色。甚至就連楊肇基所部官軍,在松江士紳饑不擇食地支持下,也都得到全面換裝,所以目前商周祚手下也有兩萬多迅速武裝起來的新軍。
他還有艦隊呢!
除了操江水師的,還有上海海關緝私隊水師。
可以說這是文官在江南掌握的最強武裝,不過主要目的是為了保住松江和蘇州北部各地,另外防止忠勇軍越過長江。
“等軒公,楊逆血洗南京!”
常延齡悲號一聲。
“那逆賊屠城了?”
董其昌驚悚地說道。
“也差不多了,魏國公,撫寧侯等人都被他殘殺,南京爵臣就只剩下了懷遠侯和我劉家,其他全都被他殺害,家產搶掠一空,最慘的是靈璧侯甚至被他一刀砍成兩端,受盡折磨而死,死尸都是拿盆抬回去的。”
劉孔昭擦著眼淚說道。
“喪心病狂!”
商周祚一巴掌拍在地上怒喝道。
他這才想起自己還趴在地上,趕緊起身把誠意伯二人扶起,后面那些很敷衍地怒斥幾句奸賊……
沒什么大不了的。
楊信這么干屬于日常操作,他要是不這么干才見鬼呢!
但這不關這邊的事,他就是真把南京屠了,也不關這邊的事,出兵救援什么的就扯淡了,松江及各地士紳湊錢,武裝起這兩萬多軍隊,那是為了保護自己田地的,又不是為了保南京的勛貴士紳。
“誠意伯放心,我松江百萬之眾,斷不能容此逆賊荼毒百姓!”
董其昌義正言辭地廢話。
其他官員士紳紛紛同樣義正言辭地廢話。
“誠意伯,世子請放心,下官這就將楊逆惡行上奏,另外做露布以邸傳布告天下,使天下皆知此賊殘害魏國公諸公事實,并行文各省督撫,約會共同上奏請陛下發兵討伐,須知這天下還有正義,下官就不信了,大明兩京十三省袞袞諸公還敵不過一個逆賊!”
商周祚說道。
然后群情再次激昂起來。
就在這時候,一名軍官騎著馬一臉焦急地出現在人群外面,一同迎接的楊肇基隨即走過去說了幾句話,緊接著又同樣焦急地推開人群走到商周祚面前,后者疑惑地看他……
“督師,北洋水師要進長江。”
楊肇基低聲說道。
“攔住!”
商周祚很干脆地說道。
“操江水師攔不住,那四艘戰列艦在里面。”
楊肇基低聲說道。
商周祚深吸一口氣……
“請出尚方寶劍,我倒要看看這還是不是大明的天下!”
他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