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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七四章 君子之戰

  楊信必須把戰爭的附帶損失降低到最小,所以這個戰場就不能放在人口稠密區。

  淮北最合適。

  徐州的黃河決口已經堵住,不過徐州城已經被這兩年淤積的泥沙基本上掩埋,接下來肯定得重建,而從徐州向南一直到淮河,在之前連洪水掃蕩再加上他的遷移,基本上可以說人煙稀少……

  本來那一帶人口就不多。

  那片黃河一決口就掃蕩一次的土地哪有幾個人口。

  那一帶都屬于鳳陽府。

  而整個鳳陽府在籍人口才不過一百二十萬,絕大多集中于淮南,淮北也在西邊的穎州一帶,徐州以南的宿州等地就是黃河的泄洪區,一次次泛濫后泥沙淤積的沙化區。萬歷年間總共決口二十多次,話說雖然他當了四十八年皇帝,但平均起來還是不到兩年決口一次,到天啟年間已經差不多一年一決口了。雖然有潘季馴這個專家的治理,但他的束水攻沙只是短時間有效,并不能改變黃河不斷淤積然后河床不斷抬高的趨勢……

  這個誰也沒招。

  到現在徐州以南,淮河以北這片地方完全就是給黃河決口玩的,泗州城經常搞得魚游城中舟行樹梢。

  這樣的地方正好適合拿來作為戰場,要不然那些騎兵南下別的不說光踩壞莊稼損失也很大,這些家伙可沒什么紀律,尤其是還有蒙古騎兵。如果不限定戰場的話,雙方肯定會以鳳陽,揚州,無錫為三個主戰場,官軍攻鳳陽,楊信攻揚州,東線在無錫大戰。

  鳳陽還好點,算地廣人稀,但揚州和無錫可都是真正的糧食產區。

  騎兵一掃蕩就完了。

  對于楊都督來說,目前沒有什么比糧食生產最重要了,只要能確保糧食生產,其他都是可以商量的,而且……

  “這對你們有利!

  你們的騎兵喜歡這種戰場,否則在淮南打要么面對山區,要么面對淮揚的水網,但在淮北打,那里幾乎是一片純粹的平原,你們的騎兵有絕對的優勢。”

  楊信說道。

  當然,對他一樣有利。

  因為他背后就是楊家屯墾區。

  “瀛國公既然有令,下官何敢不從。”

  盧象升說道。

  他們的優勢就是騎兵。

  楊信所部沒有真正的騎兵軍,只有隸屬步兵軍的騎兵旅,實際上是配屬步兵作戰,而且真正的精銳只有蕩寇軍的那個旅。

  但那些也不行。

  這支騎兵和那些遼東百戰精銳比起來根本不夠看,本質上他們不過是后者的徒弟,雖然此次南下的不包括頭號精銳也就是曹文詔部,但無論祖大壽還是吳襄部下都一樣是精銳。剩下羅一貫和尤世威兩部也絲毫不比前者弱,遼東這些精銳騎兵差距都不是很大,都是在孫承宗舍得花錢的銀子支持下打造。

  一個騎兵半身甲,兩支帶修理工具的短槍,帶面甲的頭盔,戰馬,刀和長矛等等加起來超過五十兩。

  一個騎兵軍光裝備就五十萬。

  這還不算軍餉之類。

  孫閣老厚道啊!

  當然,盧象升不知道,孫閣老原本歷史上還干過兩萬步騎兵一年兩百萬的厚道事。

  既然楊信要在最適合騎兵的戰場上決戰,盧象升當然歡迎,他原本還擔心自己的龐大騎兵軍團,在江南水網被捆住呢!現在楊信自己替他解決了這個問題,他正求之不得呢!

  “但你們的浙江軍也得停下。”

  堵錫說道。

  浙江方面軍正在進攻徽州,讓楊信意外的是,徽州那些世家大族仗著銀子充足,也迅速武裝起一支以金聲為首的團練,然后再加上那里的原大同軍現在浙江團練,在叢山關死守阻擊浙江方面軍。

  甚至還得到了杭州派出的一支團練的支援。

  不過也只是負隅頑抗而已。

  畢竟那些浙江團練是真被逼到絕路上了,而且那里的也全都是那種真正的頑固分子,金聲本人是舉人,他就是后來那個罵洪承疇說洪承疇已經殉國,你又是個什么東西的。徽州那些世家大族同樣也到了可以說拼死抵抗的地步,那里最大的問題并不是佃戶,事實上徽州沒多少佃戶,絕大多數都是農奴。他們這個問題可以說更嚴重,只要靖難軍越過叢山關,那基本上整個徽州的農奴就都瘋了,所以必須得死守。

  “不行。

  你們其實沒資格談條件,你們的騎兵至少得一個月才能全部到達,后續步兵五月之前同樣無法到達,我如果愿意,那現在就可以拿蘇松嘉湖的團練開刀。

  所以我不會進攻那里。

  蘇松嘉湖等地的最終歸屬,由我們之間的這一戰來決定,包括淮揚也是,我不會向那一帶進攻的,哪怕你們把團練調往淮北,我也不會趁機進攻的。

  但是。

  你們也別打擾我進攻浙江。”

  楊信說道。

  蘇松嘉湖包括淮揚一帶,人口實在太稠密,而且紡織業工人太多,這些工人其實熱情不高,畢竟楊都督的做法限制了紡織業,雖然也有解決手段,但至少對于蘇州那三分之一人口的紡織工人來說,很難像佃戶農奴一樣對楊都督充滿渴望。

  松江也一樣。

  松江士紳在徐光啟家帶動下,已經開始減租,他們也知道想對抗楊信首先得穩定后方,而且發達的工商業讓農民有很多額外的賺錢渠道。

  他們的生活并不算太差。

  畢竟那里供應著整個戰場,西線近十萬官軍和團練,全靠松江的工廠提供軍需,所有士紳都在倆眼瞪得血紅般增加工廠數量,工業的狂飆帶來經濟繁榮,繁榮的經濟會嚴重影響農民們的造反熱情,簡單點說就是沙俄和英國的區別。

  戰爭有可能不會摧枯拉朽。

  而那一帶的人口密度,意味任何戰爭都會造成大量死亡,打仗這種事情不是那么容易控制,楊都督手下也不是紀律嚴明到睡大街的。所以那里最好的辦法,就是不要變成戰場,然后用淮北的這場君子之戰決定,只要盧象升失敗了,那里的士紳也就差不多認命了。他們不認命也沒用,失去了朝廷的支援,面對靖難軍的洪流他們抵抗只有死路一條,那些士紳都精明的很,投降只不過失去土地,不投降就什么都沒了。

  但浙江不一樣。

  明朝的確江浙紡織業發達,但這個浙是嘉湖杭,紹興都不算,整個浙江絕大多數地方還是農業。

  嘉湖杭這個三角區以外,是無數山區間小塊平地上的古老縣城和鄉村,在這些很少受到戰爭影響的縣城和鄉村,那些從宋朝甚至更早開始延續下來的世家大族,用租佃制牢牢掌控著一切。而且還不是正經的租佃,絕大多數是層層租佃,也就是二房東三房東這種情況,這還是從南宋就延續下來的惡習。

  再加上農奴……

  當然,不只是浙江。

  其實江西,福建統統都如此。

  農奴制在這片區域根深蒂固,甚至部分地方還有某種特權。

  明朝文人筆記有過記載。

  這就是明朝江南奴變的根源。

  原本歷史上因為崇禎朝越玩越爛,地方上軍事力量名存實亡,那些農奴們得到機會,整個江南到處都是奴變,甚至一些地方都把士紳嚇得不敢去收租。

  畢竟收租得成本。

  當收到的租子都不夠養活收租的打手時候,那租子收不收的還有什么意思?

  和光頭佬后期差不多。

  光頭佬后期江南很多地方也這樣。

  這樣的地方最容易,也必須以武力來解決,因為民間基礎好,那些佃戶農奴已經迫不及待,只要打過去豎起旗號,剩下就是摧枯拉朽,根本不用真正打仗。所以士紳們在叢山關的抵抗才那么頑強,都知道這把火燒進去就什么都完了,那些佃戶農奴們會像一場熊熊烈火一樣,讓他們葬身火海,他們必須死守叢山關,等待他們最后的希望之光。

  “可以!”

  他們的希望之光說道。

  盧象升考慮不了那么深遠,其實他對局勢也不是說很了解,畢竟他之前一直在遼東。

  但堵錫知道。

  堵錫急忙向他使眼色。

  楊信很干脆地抓住了他腰帶,堵錫驚叫一聲,很顯然還想拔出腰間的短槍,但可惜他動作太慢,緊接著就被楊信扔了出去,然后帶著驚叫聲落入江水中。

  好在一旁就是蜈蚣船,那些士兵趕緊伸出鉤子,把他從水里拖回到船上……

  “一個芝麻官一點規矩不懂!”

  楊信鄙視地說道。

  盧象升很無語地看著他。

  “瀛國公,您不會親自上戰場吧?”

  他說道。

  這個問題很重要。

  遼東軍團對楊信有著根深蒂固的敬畏,如果楊信親自上場,恐怕沒人敢迎戰他,羅一貫就說過,要是楊信上陣他就繞開,他和部下是不會跟瀛國公動手的。祖大壽三人雖然沒有類似表態,但他們的部下都是聽楊信的傳說成長起來的,楊信真要是掄著青龍偃月刀之類武器露一手,恐怕那些騎兵瞬間就崩了。

  “不會了,這又不是殺建奴,提不起那興致來!”

  楊信說道。

  盧象升松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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