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車的盾墻在這種口徑巨大的火繩槍面前毫無意義 它的確能阻擋鳥銃。
但明軍使用最多的鳥銃其實是二錢子彈的。
七克多點啊!
九毫米魯格手槍彈還八克呢!
而且發射藥才一錢二,四克多點而已,打出的子彈也就三四百焦,稍微大點的三錢鳥銃,也不過是十一克子彈加十一克發射藥,這點小東西的威力幾乎就是火繩槍里墊底的,根本沒有什么穿透力可言。
歐洲戰場上誰不帶個二十克以上子彈的火繩槍都不好意思出門。
騎兵的短槍子彈都三十克了。
這樣的子彈就不一樣了。
一個個都快趕上成熟葡萄的巨大子彈瞬間擊穿盾墻,然后帶著向后噴射的碎木屑撞擊在已經開始逃跑的士兵身上。
后者倒是有板甲。
但遼東步兵的半身甲都是用來防御建奴弓箭的。
這些普遍一點五毫米的板甲同樣阻擋不住這些巨大的子彈,哪怕這些子彈在這之前已經擊穿了一塊差不多厚的鐵板和五厘米松木,但巨大的動能依舊讓它們再次瞬間擊穿一層層板甲,然后打得那些士兵撲倒在地。
而原本的潰敗更加變成了徹底的崩潰。
實際上這些士兵很清楚這個結果,他們自己使用的就是斑鳩銃,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戰車根本阻擋不住這種武器,戰車就是防建奴弓箭和八旗朝鮮那些鳥銃的,連孫元化都沒想過用它防斑鳩銃。但孫元化也不可能提高戰車的防護,因為僅僅是這五厘米松木板,就已經一百多斤,加上鐵板之后已經到兩百斤,這種新式的,根據楊信那些四輪馬車搞出的,類似胡斯戰車的東西體型可不小。
如果繼續加厚到阻擋斑鳩銃子彈,那至少再乘三,因為斑鳩銃可以輕松擊穿二十厘米松木板。
再加上戰車本身還得防止側翻并承受這重量和載的武器 那得千斤級別。
話說那還能機動?
所以孫元化自己就沒想過用戰車阻擋靖難軍的火槍,只不過是防遠距離射擊的子彈而已,畢竟他沒想過靖難軍能頂著子彈和炮彈走到七丈。
七丈啊!
一支三錢鳥銃都有可能擊穿盾墻了。
遼東戰場上仗著斑鳩銃勁大,明軍都是三十丈就開始射盾車,一般到二十丈時候八旗朝鮮就該跑路了,八旗滿洲英勇些,頂了天也就能推著盾車到十丈,但誰能想到一支連盾牌都沒有的軍隊,能頂著炮彈和子彈一直走到幾乎面對面才開火?
所以清楚這個結果的士兵們,看到靖難軍在七丈外瞄準,立刻就開始了潰逃。
不過即便這樣,他們還是沒能逃過這雷霆一擊。
當后面的靖難軍吶喊著沖鋒,甚至那些長矛手開始沖進戰車縫隙的時候,正在潰逃中的遼東軍士兵們很干脆地舉手投降 這沒什么大不了。
遼東軍士兵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在和誰打仗,這是楊都督的兵,他們很多人都認識楊都督呢!孫元化所部核心是京城招募的軍戶,誰不知道楊都督啊,雖然迫于命令,不得不上戰場與楊都督為敵,但基本上所有士兵都算計好了,意思一下差不多就行,該投降的時候不必猶豫。楊都督是如何對待俘虜的,這個早就已經通過上次無錫之戰得到檢驗,不但不會受罪反而會發路費回家,既然這樣那還猶豫什么?
能打到現在,已經對得起朝廷開的高額軍餉了。
已經對得起良心了。
所以最終原本吶喊著沖過盾墻,準備好了血戰的靖難軍士兵們,愕然地發現里面一片舉手投降的 許安就這樣端著上刺刀的火槍蒙蔽地看著一片堆笑的面孔。
“這位兄弟,兄弟我是京城武德衛的。”
最近一個軍官舉著雙手點頭哈腰地說道。
許安憂郁了一下。
“那你們打什么打?”
他怒道。
“這位兄弟,我們都是吃朝廷飯的,當官的讓干什么就干什么,要說起來我們也不想和瀛國公打仗,瀛國公府離我家不到一里呢,算起來也是鄉里鄉親,可朝廷的軍令,我們也只能聽啊!”
那軍官小心翼翼地說道。
其他那些同樣舉著雙手的士兵們紛紛點頭。
“趕緊清理一下戰場!”
許安晃了一下刺刀說道。
“快,兄弟們都趕緊的,先把受傷的找出來包扎一下,對了,這位兄弟聽說話是南京的,不知道是軍籍還是民籍?”
那軍官一邊指揮手下清理戰場一邊說道。
“我是南京武德衛的。”
許安憂郁地說道。
好吧,他倆都是武德衛的。
只不過那軍官是跟著永樂調守北京的武德衛,而他是留守南京的武德衛,算起來兩百年前,兩人的老祖宗還是一起上戰場的。
實際上不只是他們,以南京軍戶為主的靖難軍第二軍,和以北京軍戶為核心的遼東步兵,此刻很多人都已經出現了相同的尷尬。永樂遷都的時候,從南京帶走的除了親軍各衛之外,剩下幾十個衛基本上都是要么分出一半要么分出大部分,然后南邊各組建一個相同名字的衛。
現在這些兩百年前分開的軍戶后代,在這片戰場上以這種尷尬的方式聚首了。
然而更尷尬的是孫元化。
他此刻正和茅元儀一起,站在大尖山的山頂,舉著望遠鏡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 “這,這些狗東西!”
孫巡撫嘴唇哆嗦著擠出一句話。
而就在此時,兩百里外,吳襄同樣在舉著望遠鏡,和他說出同樣的話 “這,這些狗東西!”
吳總兵嘴唇哆嗦著說道。
此刻他正帶領著他的騎兵軍,全速趕往固鎮,這座目前還只是鎮的小鎮是楊信北上的必經之路,因為楊信同樣需要水運補給,而固鎮是澮河水運的關鍵點。
但讓他抓狂的是,從他離開宿州開始,他旁邊就出現了一群如同附骨之蛆的家伙 靖難軍騎兵。
或者說楊信的龍騎兵。
兩個騎兵旅從他們離開宿州開始就在兩旁游蕩,時不時停下來對他們進行襲擾。
“都督,咱們追不上他們,這些狗東西根本不穿盔甲,馬上也沒帶長矛鐵锏之類,輕便得很!”
他的部將說道。
在他們遠處剛剛襲擊完的靖難軍騎兵正在撤離。
這些沒有盔甲,甚至身上軍服都是綠色的騎兵,簡直不配稱為騎兵,他們就像是一群馬賊,仗著幾乎沒有額外負重,再加上戰馬都是精心挑選,簡直來去如風般不斷沖到他們隊伍旁邊。然后停下來在馬背上對著他們開火,而且這些騎兵使用的不是短槍,而是只比步兵長槍稍微短一點的燧發槍,在二十丈距離停下射擊仍舊有不錯的精度。
吳襄部下倒是一個個能征慣戰裝備精良。
可他們負重多啊!
半身甲是起碼的,長矛,刀,部分還喜歡帶鐵锏,兩柄短槍,還有帶三柄的,這些加起來幾十斤,哪怕戰馬一樣水平,多帶幾十斤的肯定追不過就帶一支火槍和一把刀的。
如果后者的火槍射程還更遠,那就更有的玩了。
“又來了!”
后面突然響起喊聲。
吳襄急忙轉回頭,然后就看見遠處一片塵埃揚起,他隨即揮手示意了一下。
那部將立刻招呼一聲,后面數百騎迎了上去。
但已經出現在他們視野的那些綠衣服騎兵,毫不猶豫地原地停下來,迅速排成一道線,一個個在馬背上舉起了槍,就在這邊騎兵沖到二十丈左右時候,那邊所有人扣動了扳機。這邊幾個騎兵從馬背墜落,然后那邊所有人掉頭,以最快速度沖回那片他們激起的塵埃,幾個明顯過于可恨的,還回過頭沖著后面嘲弄般吹哨子。
而這邊的遼東鐵騎們,因為戰馬速度問題根本就追不上他們,只能在泄憤一樣追出一段后,緊接著掉頭返回,把地上死傷的同伴抬起來放到馬背上。
“他們是不想咱們先到固鎮。”
那部將說道。
“傳令,全速向前,再有來襲擾的不要再管,左右他們也不敢靠近,只要咱們先進固鎮,他們也就無可奈何了!”
吳襄說道。
他的命令立刻下達。
后面正在沿著大路行軍的八千余騎立刻加快速度。
“旅長,怎么辦?”
而在遠處的高坡上,正俯瞰他們的靖難軍騎兵一旅一營長艾能奇,轉頭問身旁舉著望遠鏡的旅長。
“還能怎么辦,去固鎮,準備在那里守衛直到大軍到達!”
旅長毫不猶豫地說道。
這就是龍騎兵的主要用途,這種純粹的騎馬步兵,作用就是依靠機動性的優勢,在戰役中穿插搶占關鍵點,然后固守等待后續主力,至于沿途襲擾也是用途之一,但真正進行騎兵交戰是肯定不行的,真要是騎兵對騎兵,這些剛剛訓練半年的輕騎兵根本就是被遼東鐵騎虐菜的貨。
“走,去固鎮!”
艾能奇立刻回頭對著后面喊道。
緊接著他掉頭沖了下去,而在這座土丘后面,三千龍騎兵的洪流立刻開始了向南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