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信對張嫣還是放心的。
皇后殿下無非一個原則,保證她兒子能當皇帝,其他一切都是為這個原則服務的,只要她兒子當皇帝,其他那些都不重要,什么楊信分田地,什么她老公的新政,什么文臣士紳的反抗,這些統統都是不值一提的。
但現在局勢很微妙。
若天啟駕崩,她兒子倒是能在九千歲和孫承宗擁戴下繼位。
但那樣的話如何應對楊信?
鎮南王嘴上說的好聽,可張嫣并不能確定他是不是真心,說到底鎮南王這些話未免太高尚,高尚到都快達到圣賢標準了,但圣賢肯定是虛無縹緲的,皇后殿下這點覺悟還是有的。經歷了皇宮六年的爾虞我詐之后,她早就不是那個柔柔弱弱的小女生了,要說能被這樣一番話哄住,那未免也把她想的太天真了。
她不會放松警惕的。
而且就算鎮南王是真心的,南邊已經北上的大軍還不知道怎樣呢!
甚至就是京城里面那些楊信的黨羽,有沒有硬推著他做曹操的心都很難說。
實際上走到這一步恐怕楊信就算想退也不可能了,他現在不是一個人,他身后是一個龐大的集團,是無數等著給他做開國元勛的手下,這些人好不容易得到這樣一個天賜良機,哪會允許他罷手。需要的話給他披上一件赭黃袍就是,無論王化貞的南下還是許顯純現在的賣力,都意味著京城里的楊信黨羽們已經開始迫不及待了。
京城的都如此,更別說是南方的那些了。
那么她娘倆呢?
被孫承宗這些人舉起來,當做對抗楊信的旗幟?
萬一失敗了呢?
混亂中讓一個三歲小孩死好像并不是什么難事。
如果張嫣有媚娘姐姐的雄心壯志或許會搏一把,但她只是個普通女人,她更喜歡安全穩妥的過日子,她和楊信交情不錯,也多多少少知道楊信性格,要是老老實實的別出頭,就算楊信最后篡位,也會給她娘倆一條活路。
但如果做了這個旗幟,那就算楊信想放過她們,楊信的手下也不會。
說到底張嫣很清楚楊信的本領,她不認為孫承宗能斗過楊信,話說皇后殿下對鎮南王還是很了解的。
而這是她兒子繼位的后果。
但事實上她兒子未必能夠真的坐穩皇位。
因為她和九千歲的關系其實并不是很融洽,甚至還平日多多少少有些小的沖突,之前有客氏的時候還得算是敵人,沒了客氏之后,一樣也是敵對,至少這皇宮里唯一能與九千歲抗衡的只有她。
九千歲并不喜歡她。
包括她的兒子。
而任貴妃才是九千歲真正的一家人,后者的兒子才是對九千歲來說最適合的皇位繼承人,從這個孩子出生開始,皇宮里面的斗爭其實已經開始,只不過因為都還小所以沒有激化而已。而張嫣娘倆在朝廷原本的保護者恰恰是楊信,楊信不但保住了她兒子的命,也阻擋九千歲想辦法讓任貴妃的兒子當太子,如果天啟真駕崩了,就算她兒子繼位并且擋住了楊信,九千歲也有很大可能會讓這個小孩駕崩,然后換上任貴妃的兒子。
這不影響他的忠心。
別說皇室了,就是大戶人家老奴做這種事也不稀罕。
說到底她兒子真繼位,那她這個太后就說了算,那時候九千歲得小心提防她會把他踢開。
但任貴妃和她的兒子上位,九千歲的地位就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了。
這宮里面也是爾虞我詐,早就一片刀光劍影。
而且現在多了一個競爭者。
信王。
信王背后可是北方文官和士紳。
他可是北方文官士紳們一致喜歡的賢王,而且他自己這段時間和這些文官們也交往密切,很明顯已經不安份了,而另一個決定皇位歸屬的人孫承宗肯定不會抵抗信王。就算他不會主動推信王,也會默許自己的親信推,實際上信王周圍恰恰都是他的親信,尤其是鹿善繼,這幫子原本的北方東林黨清流,現在簡直就像久旱望甘霖般望著信王。
那么一旦天啟駕崩,信王奪位怎么辦?
雖然這樣會招來楊信,但這種事情上不能指望所有人都保持理智。
說到底這時候的張嫣真害怕,她和她兒子真沒什么依靠,一旦天啟駕崩,她們這對孤兒寡母,就必須面對一片槍林彈雨甚至刀山火海,一不小心就會陷入萬劫不復。
她害怕。
她嚇的都夜不能寐了。
這種情況下,反而救回天啟才是最安全,最穩妥的選擇。
救回天啟,一切混亂和暗潮洶涌統統都煙消云散了。
她娘倆也安全了。
“信王。”
回到秘密監獄的楊信,緊接著得到了一個意外消息。
王朝輔在信王府沒要出霍維華。
“據咱們的人傳出消息,霍維華的確此前躲進信王府,但今天一早就被信王偷偷送出了城,王朝輔去要人的時候信王不承認。”
許顯純說道。
他們在信王府也有人。
“我倒是很好奇,他到底準備拿什么來爭?”
楊信說道。
他的確有些疑惑,崇禎手中到底有什么牌敢卷入這件事,難道僅僅就是一點野心?
崇禎真沒牌可打,他最多就是那些士紳喜歡,可喜歡歸喜歡,那些士紳為了推他上位而拼命是不可能的,他們也就是個耍嘴皮子的,鹿善繼,孫奇逢,范景文這幫子哪個是辦實事的?孫奇逢家地都被咱大清圈了,不也一樣躲在山里玩隱士嗎?難道崇禎真的被這些嘴炮們的忽悠給哄住了?那樣的話他也未免太傻了點,可除此之外,楊信真想不出崇禎怎么有這種膽量,他根本沒有任何可依仗的東西。
搞宮變不假,首先得有武力才行。
有武力才敢理直氣壯地喊老賊萬段,沒有武力只能被人家萬段。
“或許真是利令智昏?”
許顯純不確定地說。
“不管他了,咱們也不是說少了霍維華就不行的,馮銓兩人招了嗎?”
楊信問道。
的確,他有武力,現在又加上了張嫣,需要的只是幾份供詞而已。
“孫之獬招了,不過他就是一個給馮銓當狗使喚的,主要是替馮銓辦些聯絡之類,能交待出來的東西和薛貞也差不多。但我總覺得他們的計劃應該沒這么簡單,馮銓也罷霍維華也罷,都是足夠狡猾的,若他們真的就把一切指望壓在盧象升身上,那未免也太簡單了些。”
許顯純說道。
這也是楊信一直懷疑的。
因為馮銓和霍維華兩人都是狡兔三窟的,尤其是后者,完全是九千歲手下的的頭腦擔當,他們的主要希望,的確是用盧象升來對抗自己,可要說他們全部希望都寄托在盧象升身上,那未免也太小看他們的頭腦了。他們應該還有備用的招數,也就是說還有另一個依靠,一旦盧象升不管用,他們可以利用這個,再加上崇禎的表現,那這個可能性就更高了,但問題是目前這大明根本沒有人能夠為他們提供武力。
除非孫傳庭。
但這是不可能的,更何況就算孫傳庭加入他們,曹文詔,張神武,趙率教和陳于階這些人也不干。
所以他的嫌疑完全可以排除。
但剩下就真沒有了。
南方的御營掌握在盧象升手中,四川的朱燮元,貴州的王三善,湖廣的畢懋康這些人的確有些軍隊,但那幫土司盯著他們,而且他們要是北上,楊信的情報系統早就知道了。另外西北也還有部分軍隊,包括目前巡撫宣府的洪承疇,還有三邊的楊嗣昌,大同的陳奇瑜都有些,但全是舊式的,戰斗力不說忽略不計,但也完全不指望。
“走,去審馮銓!”
楊信突然想到一個可能,他毫不猶豫地說道。
刑室。
“你們是不是還叫了林丹汗?”
楊信很直接地問馮銓。
就目前大明范圍來說,唯一一個有可能插手的,也就只有林丹汗,這位大汗的雄心壯志并沒熄滅,相反因為一次次失敗,正處在一種臥薪嘗膽的狀態,而且他那里饑荒最嚴重,也迫切需要撈一把。他是最有可能被忽悠,而且從他那里南下,一路上都是從崇山峻嶺間穿過,游牧騎兵很容易隱藏行蹤,雖然南邊是哈喇慎各部的牧區,但他們實力弱而且分散,如果林丹汗大舉南下是很有可能突然抵達長城的。
“大王欲殺則殺,何須以此相誣?”
馮閣老虛弱地說道。
楊信點了點頭,緊接著猛然搖動了手中的發電機轉輪,可憐的馮閣老瞬間抽搐著慘叫一聲。
“何必呢,我只是想知道他這時候是不是已經到長城了。”
楊信停下說道。
林丹汗肯定南下了,但在哪里很難說,薊鎮有滿桂,他沒多大希望,倒是宣府那邊更有可能,但那樣的話恐怕洪承疇也不干凈。
“大王欲殺則殺”
馮銓奄奄一息般說道。
“孫之獬呢?”
楊信說道。
“在隔壁。”
許顯純說道。
“帶過來,在他面前凌遲!”
楊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