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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九零章 游擊隊之歌

  李之藻此行帶回的,也不只是這些讓徐光啟之流信仰崩塌的東西,他這一趟也讓歐洲各國恍如打了雞血般亢奮起來……

  誰不想瓜分海上貿易這塊蛋糕?

  大明的使者都能從東方航行到歐洲了,那歐洲憑什么就非得讓西班牙,葡萄牙和荷蘭控制海上貿易?

  那一船船運到歐洲的蔗糖,香料和茶葉不香嗎?

  李之藻見到了黎塞留,他倒是對這個傳奇人物頗為欣賞,估計黎塞留的陰險狡詐符合大明精英的審美觀,而大明的政治制度同樣符合黎塞留的審美,兩個東西方政治精英相談甚歡。黎塞留對于東方大一統的帝國體制充滿向往,內閣和六部制,自上而下的統治方式,科舉選士制度,同樣打開了他的新世界大門。

  他這時候剛剛當上首相,正在與胡格諾派進行戰爭,明年開始對拉羅謝爾的圍攻,來自東方的使者堅定了他掃滅法國境內那些亂七八糟割據勢力,將法國由舊式諸侯林立,徹底整合成一個真正帝國的決心。

  而五艘法國戰艦,也將跟隨返航的李之藻,護送法國使者前來大明……

  納貢!

  李之藻很顯然沒忘了自己的職責。

  不過對于黎塞留來說,這支艦隊就是來東方探路的,原本歷史上這些要由他的繼任者馬扎然來進行。

  而且也沒成功。

  第一艘到達中國的法國船,都已經是麻哥后期了。

  而李之藻也到倫敦見過了正在走向和絞刑架約會的查理。

  不過查理現在剛登基,正雄心勃勃準備一展宏圖,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接過大明皇帝伸出的手。

  他要向大明派出使者比黎塞留要簡單的多,因為他爹的外公的媽的哥哥的女兒,給他留下了一個英國東印度公司……

  好吧,其實就是伊麗莎白一世。

  他們家這個繼承關系,的確遠的有點夸張,從這一點上說,伊麗莎白的確當得起她的歷史評價,既然英格蘭始終無法征服蘇格蘭,那就讓蘇格蘭國王來做英格蘭國王吧。

  大英帝國的輝煌就此開始。

  當然,四百年后她的棺材板要壓不住是另一回事。

  這時候英國東印度公司已經在印度建立據點,之前實際上已經和南洋公司展開大規模的貿易,甚至第一艘英國商船也到達香港,英國東印度公司在香港還租了楊家的一處產業充當辦事處。

  所以查理同樣派出他的使者,乘坐東印度公司的商船前來大明。

  而李之藻此行最后一站是瑞典,已經雄心勃勃準備加入三十年戰爭的古二爺同樣派出一艘戰艦和使者,他們將同樣和李之藻一同編隊。

  還有哈布斯堡家族的費迪南二世,不過他的使者是乘坐葡萄牙商船,所以他們已經到達澳門,南洋水師的一艘巡洋艦正在護送他們北上,但首先他們得到南京去,畢竟北方正在戰爭當中。鎮南王已經得到皇帝陛下授權,全權處置大明的對外事務,正式的官銜是總理各國事務大臣,理藩院負責藩臣事務,也就是那些明確算作大明藩屬的,如朝鮮之類,總理各國事務大臣負責國外,也就是那些并非藩屬的真正外國。

  而鎮南王的衙門自然設在南京。

  “這真是萬國來朝啊!”

  楊信滿意地合上了李之藻的奏折。

  的確算是真正萬國來朝,李之藻此行至少為天啟拉來幾十幫朝貢的,光印度那邊就一堆小國,還有東非,再加上歐洲。

  他的功績堪比鄭和了。

  而就在此時,外面的戰爭依然在繼續,孫元化部與洪承疇會師東昌,緊接著轉向濟南,開始掃蕩山東的征程,而西路吳襄和羅一貫南北兩路進入澤潞,祖大壽追擊弘光,但在崤山遭遇陜州團練頑強抵抗,雖然最終他還是打過崤山,但卻沒有攻克陜州,因為一批陜西團練到達增援。

  當然,主要是他也顧不上真打。

  坐擁河南府這塊肥肉的他,正帶著部下分散開洗劫各地士紳,真正追擊弘光的就千把人,在陜州遭遇抵抗后隨即撤回。

  搶錢比這重要。

  而南線鎮南王的部下,同樣也加入了這場盛宴。

  原本駐扎淮北的鎮南王部,全部越過分界線掃蕩河南南部,他們更是摧枯拉朽般,掃蕩了那些還在手足無措中的士紳們。

  總之……

  總之都很歡樂。

  至于弘光皇帝陛下……

  他最終還是艱難地到達了潼關。

  潼關。

  “老臣恭迎陛下!”

  三邊總督王之采叩拜在弘光的肩輿前,一臉莊嚴地喊道。

  他是目前山陜兩省可以說說了算的,出身蒲州鹽商世家,他爺爺就是嘉靖朝三邊總督,萬歷朝兵部尚書王崇古,王家世代控制河東鹽業,和另一個控制鹽業的首輔張四維家族互為姻親。

  算是山陜兩省世家大族之首。

  “起來吧,我這身體不好,也下不了肩輿了。”

  弘光奄奄一息般說道。

  “老臣救駕來遲,是老臣之罪。

  陛下請放心,老臣此次從三邊帶回三萬精銳,皆能征慣戰之兵,且多數都是與那楊逆有仇者,有此輩在這潼關就如鐵桶一般!”

  王之采說道。

  “與楊信有仇?”

  小弘光催馬上前疑惑地問道。

  這時候他也已經二十出頭,身體比他爹強多了,而且此前被冊封太子,畢竟袞袞諸公們也得防備弘光駕崩,皇帝陛下顛了一路,真的都快奄奄一息了,而且還多次試圖耍無賴,仗著他噸位重躺那里不肯走,這種情況下必須得準備好備用的皇帝,于是小弘光在陜州倉促被冊封為太子。

  “回太子殿下,楊逆此前在南都,在京城,皆對部分不肯附逆之內遷降人大肆屠戮,陜西頗多其族人,此輩皆世代忠義,且其所居皆邊塞之地,多驍勇善戰之士,老臣于三邊總計招募此輩兩萬新軍,只要軍餉充足,可得此輩死力,兩萬不夠還可再招募,此輩數十萬眾,十萬精兵可得。”

  王之采充滿自信地說道。

  他還不知道一頭巫妖王正日夜兼程去抄他后路。

  “哼,一個個都說的好聽,一個個都喊著打敗楊信,結果呢,人家楊信就沒出過京城,就一個個全都屁滾尿流。”

  弘光冷哼一聲。

  “陛下,這些人真不一樣。”

  王之采說道。

  “你們愛怎樣就怎樣吧,我是不管了,哪天被你們害死,我也就算是一了百了!”

  弘光說道。

  然后他在肩輿上閉了眼。

  王之采尷尬地看了看兩旁,那些官員士紳全都一臉尷尬。

  “起駕!”

  邱閣老趕緊喊了一聲。

  一幫人趕緊簇擁著皇帝陛下走向潼關的城門。

  而就在此時,距離他們不遠的牛頭原……

  “高老大,還不動手?”

  潼關楊家雇工王四,頗有些急不可耐地低聲問道。

  他們此時正趴在灌木和雜草間,小心翼翼地盯著前方。

  前方是皇帝陛下西狩隊伍的尾巴。

  跟著弘光逃難的洛陽官員士紳,還有他們的女眷,他們那些裝在車上的金銀珠寶,護衛的家奴,跟隨護送的士兵,全都在那里等著,雖然其實一路上也跑了不少,但走到這里的西狩隊伍仍舊達到數千人。包括一批從洛陽帶來的軍火,都是此前高價從南方購買,準備用來武裝新軍的,潼關這地方無非就是黃河邊那一條路,前面皇帝陛下接見忠臣義士,后面這些人只好等待。

  “再等等!”

  他所說的高老大低聲說道。

  他們四周還有兩三百人,這些多數都是楊家在潼關的雇員,仗打起來后陜西各地楊家產業都遭到官府查封,楊家雇員抓的抓跑的跑,潼關這邊楊家商號也一樣被抄。不過正好一批從這里往陜北運貨的駝隊也在,為首的高老大很仗義,而且同樣一身好武藝,帶著一幫兄弟和他們這些雇員一起,殺散官差逃出潼關躲進了山里。

  然后……

  當然是打游擊了。

  周圍老百姓不少與他們認識,這些年楊家的商號一直在推廣新作物,潼關周圍老百姓種的地瓜,玉米之類都是他們帶來的,也愿意幫助他們。

  至于這次是為了搶軍火。

  高老大準備帶著他們搞大的,幾百人的游擊隊不過癮。

  高老大……

  好吧,其實是高迎祥。

  他這些年一直帶著駝隊往陜北運楊家的貨。

  高迎祥抬起頭向后望,就在這時候,他們頭頂的牛頭原頂突然間亮光一閃。

  “上!”

  他毫不猶豫地舉起弓箭大喝一聲。

  那是上面的觀察哨,在用玻璃鏡反光通知他,出來迎駕的軍隊已經進城。

  下達完命令的高迎祥,手中箭毫不猶豫地射出,利箭瞬間飛出十幾丈,正中一名騎著馬的士兵,后者立刻墜落馬下,而就在同時,所有那些手持弓箭,竹片弩的游擊隊員紛紛射出箭,而那些沒有遠程武器的,則拿著各種各樣的冷兵器蜂擁著沖向下面的道路。

  他們前方的路上一片混亂。

  本來后面就沒幾個士兵,都是些逃難士紳甚至女眷,再就是被抓來運輸軍火的民夫,在幾個士兵被射到后,全都尖叫著沒頭蒼蠅一樣涌向前面,不多的那些士兵和士紳家丁,突然遭到襲擊后同樣本能地逃跑,只有少量選擇抵抗。但高迎祥恍如傳說中的神射手般,那張弓以極快速度連射五箭,五箭全部命中,就在他第六箭瞄準時候,對面一個士兵也舉起燧發槍……

  高迎祥穩穩地瞄準他。

  那士兵哆哆嗦嗦地用槍口指著他,但緊接著就尖叫一聲,把這支昂貴的燧發槍扔在地上,然后自己加入逃跑的行列。

  高迎祥鄙夷地換了一個目標。

  而這時候他的那些部下已經沖上了大路,那些來不及逃跑的民夫干脆一抱頭蹲在車子旁邊,還有些慌不擇路跑到黃河的河灘上,王四直撲一輛驢車,用手中斧子直接劈開木板箱子……

  “火槍,燧發槍!”

  他激動地喊著。

  緊接著他從箱子里拿出一支燧發槍。

  而旁邊還有一個小箱子,打開后里面全是包好的子彈,他以最快速度拿出一顆子彈咬開,先往藥池倒了點,然后將剩下的從槍口倒入,將同樣包在里面的彈丸連紙包一起塞進去,抽出通條搗實。楊家的雇員都有這方面訓練,甚至他們的商號原本也有,但因為事情發生的突然,都被官府給抄了,此刻火槍在手他立刻找到了感覺。

  他舉著槍迅速轉頭。

  遠處潼關的新軍已經趕來,但潼關這地方地形奇葩,一道遠望溝橫斷,深度超過百米,除了這條黃河岸邊的大路再無任何能通行之處,而那些逃跑的官員士紳擁擠著堵塞道路,那些王之采帶來的新軍精銳們根本走不動。

  他們氣得甚至在拿著馬鞭抽,但越抽越亂。

  王四瞄準一個騎兵,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后者在馬背上應聲墜落。

  其他騎兵甚至還是弓箭,這些三邊來的兵裝備是最差的,他們本來就遠在西北,朝廷就算換裝也是最后輪到他們。

  “快,都拿起槍!”

  王四一邊重新裝彈一邊催促著。

  對面騎兵在人群擁擠中混亂地向著他們射箭。

  他后面那些涌上道路的同伴,則紛紛瓜分那些燧發槍,然后找出子彈裝填。

  高迎祥反而不懂這種新式火槍,他手下那些原本的駝隊伙計,這些天跟著加入的貧民也不懂,但這些人也很清楚自己該干什么,他們將多余的燧發槍全部背起來,然后將子彈一箱箱扛走。王四那些懂的則像線列步兵一樣,在狹窄的道路上排起來,不斷裝填子彈向著對面開火,那些倒霉的騎兵不斷在槍聲中倒下。

  但這地方太奇葩了。

  他們一邊是黃河,一邊是幾乎四十五度向上的牛頭原。

  沒法繞,弓箭又射不過燧發槍,想向前沖還被那些逃跑的官員士紳擁擠著寸步難行,最終只能在那里挨子彈,很快最前面數十騎全部墜落馬下,后面那些增援的再也不敢上前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們又在吹牛!”

  遠處的潼關城門前,正在欣賞這一幕的弘光悲憤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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