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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癡人

  陳淳猶豫了片刻,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社首,這本書內容甚好,只是書寫方向怪異,淳以為大不妥!”

  “自古文字皆自上而下,由右至左書寫。乃是上為君,下為臣;右為大,左為小,‘無出其右’最尊也。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乃儒家根本,國之綱常。”

  “唐亡之后的短短五十二載,天下先后出現十余國。根本原因就是上下尊卑失序,家不成家,國不成國,背人倫而禽獸行。國之四維,禮義廉恥,統統不存。”

  “若無太祖平定亂世,重鑄綱常,恐我等便是欲為太平犬而不得。”

  “社首如今僅為梁山一彈丸之地的無名‘保正’,妄行此等顛覆根本之事,恐為人笑。此等事,即便改了,也無甚益處,讀起來還不習慣,何必妄落人口實?”

  徐澤啞然,這都能上綱上線,講一通倫理綱常!

  不過,徐澤清楚,陳淳這人倒不是迂腐,真要是迂腐的人,都不會看這書,陳淳此舉更多的是,其作為儒生,維護禮教的自發行為。

  后世很多人對儒家,報有很深的誤解,認為中國落后的根源,都來自于儒家的腐朽墮落,是儒家阻礙了科學的發展。

  反倒是陳淳看得很透,“彈丸之地”“妄行此等顛覆根本之事”,根本之事不是不能改,而是要有實力再改。

  儒家之所以能在先秦百家爭鳴中笑到最后,靠的不是其理論先進、組織嚴密,若論這兩點,儒家的死對頭——墨家,反而要甩儒家無數里。

  儒家的成功,恰恰是因為其慣于依附強權,迎合強權的政治需要。

  無論遼、金、蒙元、還有后世的辮清,原本極為重視華夷之辨的儒家,都能混得風生水起,不是沒有原因的。

  當然,現在只有彈丸之地的徐澤,根本就用不著操這些閑心,操了也沒用。

  要說服眼前這儒生,嘴皮是最沒用的,拿事實說話就好。

  徐澤拿出數學,交到陳淳手里。

  陳淳當即就翻看起來,只是打開書后,卻傻了眼,書寫方向別扭就算了,這123之類的符號又是什么鬼?

  徐澤耐心解釋了一遍阿拉伯數字的用法,陳淳立即就認識到此數字的便捷,僅僅0到9十個符號,便可表達所有數字,特別是大型數字地計算方面更加便捷。

  陳淳看得忘我,邊想邊用墨筆在紙上列出方程式,用的是阿拉伯數字,卻還是傳統書寫方法,隨后可能是看出了別扭,又嘗試自左至右書寫,并反復揣摩。

  徐澤見此情形,也是大吃一驚,一個土財主的西席,竟然也會開方程術,那可真是了不得啊!

  趁著陳淳入神,徐澤在紙上列出了三個題目:

  題目一:同舟煤爐和蜂窩煤均在成本價基礎上加價40%售賣。為賀天寧節促銷,分別對煤爐和蜂窩煤打7折和9折。當日售賣若干,得錢399貫,若不打折可得490貫。問煤爐和蜂窩煤的成本價幾何?

  題目二:同舟社欲將一批貨物從梁山運輸到東京,再從東京轉運另一批貨物到管城,若從梁山按此路線運輸貨物到管城的利潤為11560錢,其中從梁山到東京扣除其它開支后每車利潤480錢,從東京到管城每車利潤520錢,貨車每增加1輛時,利潤就減少20錢,求有貨車幾輛?

  題目三:康家莊欲建造一個容積為8立方丈,深為2丈的長方體蓄水池,池壁的造價為每平方丈100錢,池底的造價為每平方丈300錢。如何設計底面邊長,才能使總造價最低?

  寫完題目,見陳淳還在入神中,徐澤索性把解題過程也寫上去,待寫完抬頭時,發現陳淳已經盯著寫滿算式的紙發呆。

  “厚質?”

  “嗯。”

  “這種書寫方式如何?”

  “嗯,很好!”

  “可看得懂?”

  “嗯,似懂,非懂。”

  “想學?”

  “嗯!”

  “先把這兩本書悟透了,再來找我”。

  徐澤“編寫”的數學只是用于開蒙的初級教材,不到兩天陳淳便看完了,急匆匆找徐澤要后續部分,徐澤暫時只編了這一本,現編的話,哪忙不過來?

  便拿話敷衍他:“何不依此數學體例,將算學十經的內容系統整理一遍?”

  古代中國數學的兩級分化非常嚴重。

  一方面,一個個相對獨立的學術成果構成了古代中國眾多的數學高峰。

  另一方面,整個“數學”卻又非常零碎,不成體系。

  甚至于就沒有出現“數學”這個概念!如今大宋官府開辦的“算學”,還置于太史局之下,辦學宗旨也只是為了服務天文和歷法。

  而歷朝流傳至今的各類“算經”,更像是“習題冊”,很少講系統和理論。

  這種零碎的高成就,使得數學一直是極講究天賦的領域,入門容易,進階卻極難。

  徐澤的敷衍之語,卻給陳淳打開了一扇窗,讓他看到了更加廣闊的天地。

  陳淳滿腹疑惑而來,又興沖沖而去。

  然后,原本讓徐澤痛疼不已的“編書”工作,便被陳淳主動承攬了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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