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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婚禮

  閏四月十三,吉日,宜嫁娶。

  梁山上,張燈結彩。

  今天是史進和張錦兒(錦兒感念張紹養育之恩,又為自己擇了一個好夫婿,特意改了姓)大喜的日子。

  華夏傳統婚禮共分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親迎六個階段,亦稱“六禮”,至唐末亂世,一切從簡,只剩三步,納采附問名,納幣附請期,最后親迎。

  史進和張錦兒二人都無直系親人在世,王進和張紹就是二人最親的長輩,納采和納幣自然落到了他們身上。

  史進本有族老,且王進至今無妻,本欲拒絕,只是史進堅持,未再推辭。

  其實,納采、納幣基本只是走個過場,主要還是親迎。

  古禮納采(提親)需攜活雁為禮,納征(聘禮)須用全鹿,后簡代以鹿皮,只有少數以布為禮,但宋人務實,婚姻論資財而不問閥閱,聘禮多用財貨,以至厚嫁成風。

  當今天子崇尚古禮,不僅改易官制,設仆射、太師、太尉、太宰等古制官職,還極力恢復婚姻六禮,并在皇族婚嫁中強力推行,但民間近兩百年崇尚簡便的習慣難改,也只得由之了。

  就在七日前的初六,天子又玩出新花樣,下詔改公主為帝姬,郡主為宗姬,縣主為族姬。

  東京議論紛紛,有人謠傳“天子此詔寓意天下無主”,還有人解讀“‘姬’者‘饑’也,國朝將用度不足”云云,總之,東京波橘云詭,似乎在醞釀一場動亂,又似乎如天子在位這么多年眾多風波中的又一波,徐澤是沒看懂,也慶幸自己沒有留在那處是非之地。

  這些雖不算隱秘卻異常敏感的消息,當然都是朱貴打探到后,通過密語傳給已經回山的徐澤,大喜的日子,徐澤不想掃興,并未拿來與熟悉東京局勢的王進和張紹二人探討。

  移風易俗說難確實難,說簡單也簡單。

  所謂風俗本身就是依附于其他社會現象而存在的,大的形勢變了,風俗自然會變,不然的話,就連天子下詔并身體力行,也難改當今婚俗。

  同舟社自組建至今,已有好幾對新人成親,在山上物資相對比較少,貧富差距不太大的情況下,婚禮都比較簡單。

  梁山位置相對封閉,不宜與外界過多接觸,徐澤特意置辦了一套花轎、鑼鼓、紅綢等婚喪嫁娶儀式之物以做公用,省的眾人相互攀比。

  史進的婚禮,徐澤本不想大辦,但老張當初嫁秀娘傾盡家產,再嫁錦兒,接受不了過于寒酸,只是來到梁山后,身上沒剩幾個錢,不得不腆著臉找徐澤“預支工分”。

  徐澤拿這老頭沒法,送了一對北珠和兩匹上等錦緞,又點撥史進偷偷去尋老張送錢送物,才算應付了這事。

  親迎是婚禮的高潮部分,也是后世意義的“婚禮”,進一步細分的話,還可以分為鋪房、親迎、拜舅姑和拜門禮等步驟。

  鋪房,即在親迎前三日,男家先給女家送去催妝花髻、銷金蓋頭、五男二女花扇、靴芴等物,至親迎前一天,女家派人往男家布置新房,掛幔帳、鋪氈褥、陳設嫁妝器具、珠寶首飾動用之物等,心細的人家還會派親信婦人與從嫁女使,看守房中,不令外人入房,以待新婦。

  老張家如今自然沒有親信婦人與從嫁女使,只能臨時找人,同舟社生活區也不大,自然也用不著提前一天布置新房,當日提前鋪好即可。

  隨武松上山的潘氏爭取到了這事,潘氏長相出眾,又在大戶人家使喚多年,心細手快,還落落大方,其他人自是難以競爭,也沒有人不服,只因潘氏自上山后就進了被服坊,憑著一手精湛的女紅,迅速贏得了眾人的認可和尊重。

  酉時三刻,春風滿面的史進騎馬在前,身后是六個鼓吹保丁,再后是抬著花轎和箱籠的精壯保丁,從張紹家出,一路吹吹打打,繞生活區一圈后,送進史進家,而后,簇擁著一對新人到了堂前。

  陳淳主持婚禮,引導兩位新人朝今日喜神所在的東方站定。

  “且請拜香案!”

  “拜諸親!”

  王進作為長輩上坐,徐澤作為兄長陪立一旁,坦然受了兩位新人這一禮。

  沒有敬酒和夫妻對拜,拜諸親后,即已禮成。

  史進在前,手牽頂著紅蓋頭的錦兒,陳淳捧著五谷,念著喜詩,緊跟二人身后進入房中。

  兩位新人坐床,陳淳拿起五谷,念撒帳詞。

  撒帳東,簾幕深圍燭影紅。

  佳氣郁蔥長不散,畫堂日日是春風。

  撒帳西,錦帶流蘇四角垂。

  揭開便見嫦娥面,輸卻仙郎捉帶枝。

  撒帳南,好合情懷樂且耽。

  涼月好風庭戶爽,雙雙繡帶佩宜男。

  撒帳北,津津一點眉間色。

  芙蓉帳暖度春宵,月娥苦邀蟾宮客。

  撒帳詞念完,陳淳和一直守在房中的潘氏退了出去,將房間留給兩位新人。

  房間內突然靜下來,史進挨著錦兒坐著,呼吸急促,一張銀盤大臉漲得通紅,雙手無意識的在腿上摩挲著。

  “咯咯——”

  “娘子,你笑啥?”

  “良人,你還要等到幾時才揭我蓋頭?”

  武松上了山才知道同舟社商隊已經解散,聽說社首馬上要帶保丁隊大部去登州,便爭取進了保丁隊,保丁隊新丁訓練安排得很滿,潘氏剛進被服坊事也多,二人見面的機會驟然減少,即便見著,也說不上兩句話。

  武松初時還高興終于落得耳根清凈,沒幾日就覺得不對味,有訓練分心的時候還好些,一旦休息下來,心里就空落落的,閉上眼,腦子里全是與潘氏相處的點點滴滴,從未失眠的他居然連續幾晚未睡好。

  什長陳達還以為武松病了,跑來噓寒問暖,搞得武松怪不好意思,倒是過來人牛皋看出了端倪,只是因為不太清楚武松的秉性,暫未點破。

  保丁隊今日放假,幫史進舉辦婚禮,但因房子就那么大,不需要所有人都參加。

  武松和史進不熟,也不喜熱鬧,就沒有參加親迎,本想練幾動王進前幾日教練的長槍靜靜心,只是越練越發心緒不寧,鬼使神差地,竟然來到史進院門外,院內喜宴正酣,武松不好意思進去,只得在院外徘徊。

  “史大郎端是好福氣,新娘子忒漂亮,人又勤快,做事又得體,俺長這么大,還沒見過哪家能養出這般好的小娘。”

  “可不是!要是還有這么周正的未嫁小娘,俺便是拼了性命,也要掙一份家當娶回家。”

  “噗!酒也沒喝多,咋就開始說大話呢!沒見鋪床的潘家小娘子,可有哪點比新娘子差了?你敢在她面前說句話不?”

  “胡說!俺怎么不敢說,俺上回還說了一句的。”

  “你是說一句‘俺——’,哈哈!”

  “別鬧別鬧,社首來敬酒了!”

  武松聽了眾人的酒話,心里越發不舒服,轉身想走,就見一身新衣的潘氏早立在自己身后,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自己,武松不自覺地后退了一步,莫名有些心慌。

  “你在等我?”

  “嗯!”

  武松鬼使神差地說出了這個字,頓覺得心臟劇烈撞擊胸膛,似乎要跳出嗓子眼,臉上似火燒一般滾燙,生怕潘氏捉弄取笑自己。

  潘氏提起衣裙,原地轉了一圈,笑靨如花。

  “這身衣服是我這幾日縫制的,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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