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澤率領的船隊并非真正意義上的遠洋船隊,船只相對較小不說,船工們也多是只走過幾趟高麗的“生手”,缺乏遠洋航行的經驗。
出發后,靠著季風和洋流的雙重加速,仍然要在密州、海州兩次補給修整,一路磕磕絆絆,行進近半個月后,才抵達明州。
憑借太尉府開具的公憑,在明州市舶司,商隊拿到的優先進港和最優定稅價——免稅是不可能免稅的。
幾日后,在明州留下兩艘商船,出售了部分貨物,再次補給后,船隊重新出港。
駛入大洋后,洋面上已有四艘大船等候多時,打著旗語請求加入徐澤的船隊。
王四和張順乘艓船登上“梁山號”旗艦,立即向徐澤匯報情況。
“四艘船一共九百六十人,野港水淺,只能靠小船擺渡,夜里又不能大舉燈火,裝的物資不夠多,只能跑單趟,若找不到落腳地,返程的話,恐怕會有危險。”
王四經過大半年的休養,身體已經恢復如初,但吹多了海風的面龐依然很黑。
徐澤點點頭,南下船隊上的補給物資足夠多,只要找到能停靠的島嶼,轉過來就可以了。
“屬下已經探明澎湖的情況……”
兩個月前,王四就掌握了澎湖島進一步的消息,并向徐澤發去情報,正是掌握了這一情況,徐澤才決定帶領船隊南下。
張順兀自不放心,親自帶船去查探了一番。
“……島上原住民不足兩千,長相較明州疍民并無太大差異。筑城的其實不是原住民(這個概念當然是徐澤定義的),而是前朝才遷上島的唐人后代,還說祖先是汾水人,名施肩吾,中過進士……”
澎湖列島有人,這一事實應該早就被海商們發現,徐澤甚至懷疑最初在島上的原住民也是更早時期的中原遺民。
畢竟,這么小的島嶼,靠自然演化,人都可能產生,更沒法有社會形態的人類村社。
“澎湖實際有島數十,只是大多無法住人,主島地勢平坦,無河川山岳,缺灌溉水,土層為紅棕壤,很淺,加上海風強勁,五谷難生,其民主要以打魚為生。”
“島上生活艱辛,遇到過往海商,他們會換一些糧食、布帛和鐵器等生活物資,其余商貨則不要。”
徐澤頻頻點頭,張順確實用心,知道自己關注什么,正是因為澎湖列島不利耕種,難以繁衍,才不為習慣農耕的華夏人所不喜。
“聽人講,澎湖以東確有大島,很多年以前,曾有人從黑海溝來,語言不通,上島就殺人,后被島民趕下海。”
“屬下本想先去東面探查清楚再返回,但需跨過黑水溝,屬下又有一條單船,怕出了意外后,無人向社首匯報澎湖島的情形,只得返回。”
“很好,辛苦了!”
徐澤想到了原劇情中明知不可為而為之,最終命喪涌金門的事跡,又補充道:“順而為之,逆莫強求,好好做,你之才,不應止為一斥候!”
張順聽出徐澤的言外之意,激動難抑,就要下拜,被徐澤止住。
張順的這個消息印證了徐澤的推斷——和澎湖列島一樣,以大宋的航海技術,臺灣島是可以通航的,只是因為種種原因,被華夏先民忽略了而已。
后世有俗語云渡臺“十去,六死,三留,一回頭”之說,且不談其語夸張的成分。
明清以后朝廷禁海,片帆不許下海,偷渡者們只能擠在破舊的木船內橫渡海峽,船小條件差,又不熟悉航線,莫說六死,七死、八死都不夸張。
而鄭成功抗清失敗后,被迫率領二萬多人,乘兩百余艘大小船只倉皇渡海,其大船各方面條件應該會優于徐澤的船,小船就未必了,在準備不足,氣候不利,島上還有強敵阻擋的情況下,不還是成功登島了嗎?
待張順與阮小七、蔣敬交接了澎湖航線相關情況后,徐澤讓張順回到自己的船上,而后,船隊改變編隊序列——張順帶的船打頭。
三日后。
“東家,情況不對!”
李俊的船上,領船的老船工向李俊匯報。
“怎么了?”
“照這日頭,船隊怕是到不了泉州——太偏了,要不要通知徐巡檢?”
李俊這些時日也學了不少航海知識,當即取來海圖,對照太陽高度夾角比劃一番,心中已信了老船工的判斷。
恰在此時,前船打出保持跟進距離的旗語。
“沒事!跟緊了,徐巡檢肯定有安排!”
李俊幾個月前被牛皋從九斗山救下后,就認了命,和受招安的費保、倪云等九斗山山賊一起去了之罘灣。
李俊原以為自己之前傲氣扭捏,落魄后再觍著臉投靠,必會受徐澤羞辱,沒想到徐澤不僅沒有苛待他,知其差一些本錢買船,還為其擔保,找海商們借了錢。
李俊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人,自知江海有別,特意雇了經驗豐富的老船工,還聯絡上以前的“生意伙伴”,有了官面照應,自然順風順水,短短幾個月時間,竟然就還清了欠賬。
至此時,李俊方知當日徐澤在江州讓張順帶的話,真不是羞辱他,比起海商,當初自己販私鹽所得,根本就不夠看。
他當然沒有膨脹到認為這一切都是自己憑手段掙來的,當初在江州江湖作為“三霸”之首,他倒是有這種錯覺,現在回頭再看,江州的江湖事,就是一個笑話。
對大多數人來說,在遠離陸地的大海中航行,其實并不是一件富有激情的事情,相反,甚至是很枯燥。
船隊的四周全是無邊無際的海水,連續航行半旬都看不到其他的任何景色,就連壯麗的日升和日落,看久了也會變得枯燥無比。
不僅枯燥,因為長時間找不到參照物,加上不斷變化的風向,潛藏恐怖能量的洋流,還有說來就來的暴風雨,都使得遠洋航行危險無比。
有經驗的船工可以根據羅盤和簡易海圖確定航線,再根據太陽和星星的位置變化修正航向,甚至在熟悉的航線,憑借海水顏色、溫度和咸度(都是在隨營里學到的概念)的變化推斷自己所在的方位。
康貍暫時還不懂這些,但他覺得沒必要氣餒,大人物有大人物的事,就像不斷給自己生活帶來希望和巨變,實際年齡卻比自己還小兩個月的社首(社首親口告訴他的)做的每件事,自己都看不懂,但他知道只要跟著社首就對了。
而且,康貍也有自己的任務,那就是在旗艦高高的桅欄上,拿著整個同舟社唯二的一支望遠鏡眺望——自己就是船隊的眼睛(這也是社首告訴他的),這種感覺實在太好了!哪怕是一成不變的海水,在他眼里,也能看出不一樣的波紋來。
幾個月前,借著同舟社擴張的東風,康貍終于如愿的入了社,然后又選進了水營,再當上眺望手,家人也跟著來了登州,都有正經事做,全穿上了新衣,再沒餓過肚子,再想曾經的日子,仿佛在夢里。
舊日的“夢”中,家人還在餓肚子的時候,遙望水泊中的梁山,仿佛就是自己心中的圣島——
島?康貍確認了一遍,前方真有島!隨即敲響了銅鑼——
前面的章節《登州》已鎖,無法修改,特此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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