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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統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沉悶的鼓聲仿佛壓住了觀戰官兵和夷丁的呼吸,又仿佛牽引著他們的心跳,一些官兵不自覺握緊了手中刀槍,以至骨節發白。

  不少夷丁艱難的吞咽著口水,期望緩解干澀的咽喉。

  三聲鼓后,牛皋部踏著鼓點起步,而后合著鼓點慢跑、提速、沖鋒,遠看宣毅軍登州第一指揮,仿佛是一個整體在移動、在加速、在蓄力,充滿了節奏和張力的美感。

  但整營官兵始終一聲不吭,又仿佛來自九幽地獄散發著無盡恐怖氣息的魔神,給對面的夷人以極強的壓迫感。

  不少夷人受不了這種恐怖又壓抑的氛圍,未走多遠就就開始加速狂奔,邊跑邊放聲狂叫,似是要以此驅散心中的壓抑和恐懼。

  跑出不到二十步,夷人的隊形就散亂了。

  一些人下意識的往中間擠,以便接陣時能給官兵最前面的那個黑甲巨漢來一下子,另一些人則因為體力不足,相對落了下來,眼看要撞到急于向前的人,后者為了避讓,閃向旁邊,又擠到其他的人……

  斗岡知道兒子肯定不甘心投降,特意安排斗柏在隊伍的最后面壓陣。

  起跑后,斗柏就不管不顧的往前猛沖,只想趕到最前面,和阿爹并肩戰斗,但前面的人實在太多,速度又不一,到處都在擠,根本就無法向前,斗柏只得斜向跑到隊列右側外面,再加速。

  眼看就要沖到最前了,卻因為只顧猛沖,沒注意地面不平,被凸起的石頭絆倒。

  一住s://miaoc

  待摔得七葷八素的斗柏爬起,找對方向時,似乎聽到一聲巨響,又仿佛看到風化的大石迎擊蓄滿了力的重錘。

  夷人的沖鋒隊形直接被官兵的鐵甲錐子扎散,撞擊的片刻時間里,幾個身影就被鐵塔般的牛皋挑飛撞倒。

  而后,官兵沖勢不減,一路鑿入散亂的夷人陣型中,其后留下一地的尸體和哀嚎的傷號。

  趙遹一度忘記了呼吸,感覺到自己的鮮血似乎要沸騰,心下感嘆,難怪古人講究出將入相,指揮戰爭,看千軍萬馬廝殺也這般動人心魄。

  山坡上,觀戰的官兵心靈劇顫。

  這不是戰斗,

  是屠殺。

  不是屠殺!

  屠殺不會如此快速高效!

  沖鋒的夷人,

  更像是——

  決絕赴難的朝圣者,

  前赴后繼地撞向登州營的刀槍。

  但,這只是錯覺。

  還未等到登州營鑿穿敵人的縱隊,不久前還在高喊著“不怕”的夷人就崩潰了。

  對死亡的恐懼和敵我之間的巨大戰力差異,戰勝了對虛假信念的執著,一些幸存的夷人丟下武器,轉身跑向出發的地方,以期逃離這死亡煉獄。

  僅僅是一個沖鋒,戰斗便宣告結束。

  牛皋帶領部隊撤離戰場,回到山坡修整,只留下驚恐失魂的夷人和一地尸體。

  戰斗欲望到頂的斗柏也被一面倒的殺戮驚醒了,隨族人拋掉了武器,卻沒有逃開,待他找到阿爹時,斗岡已經奄奄一息。

  斗岡本來處在隊列最前正中位置,接陣前被族人擠到一旁,躲過了牛皋的正面攻擊,卻被斬殺的族人尸體撞倒,隨后又遭到踩踏,斷掉的肋骨插進肺里,已經是回光返照了。

  斗岡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死死的拽住兒子的手。

  “活——活著——的夷人——才是——”

  是役,登州營陣斬夷人首級二百七十二,傷者倍之。

  官兵僅傷五人,全是鈍器砸傷,不是沒有夷人想過砸這些鐵疙瘩的腦殼,只是陣型上的巨大劣勢,使得接陣后,本方到處都是人在擠,站都站不穩,只能砸到那里是那里。

  徐澤再次請示趙遹后,命官兵進入水蘆氈囤,摧毀了所有防御設施,并對夷人傷兵提供了救助。

  斗柏沒有聽從阿爹的安排,他找到趙遹,屈膝跪求帶阿爹的遺體回圣地輪縛大囤安葬。

  趙遹與徐澤交流眼神后,同意了斗柏的請求,目送其人帶著一百多族人和斗岡的尸體離開。

  此舉倒不是趙遹和徐澤良心發現,或者假仁假義,對戰敗的敵人給予虛假憐憫。

  平亂既是軍事仗,更是政治仗。

  關鍵在一個“平”字,要摧毀夷人的斗爭意志,確保以后若干年本地區的長久穩定,而不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殺最多的人。

  也許二者可以統一,但更多的時候,一味的燒殺,只會埋下更大的隱患。

  徐澤留下少量官兵鎮守水蘆氈囤,并兌現了戰前的諾言,僅僅收繳了夷人的武器和部分儲糧,便讓剩余夷人繼續留在廢棄的水蘆氈囤生活。

  隨即,徐澤率部向南推進。

  大概是看到了斗柏等人凄慘模樣,一路各村寨的夷人放棄了抵抗,官兵推進順利,時間主要耽誤在收繳夷人的武器、部分儲糧和拔除防御設施上。

  唯一的一場戰斗發生在叫做石筍的山間隘口,夷人據險而守,時遷主動請戰,趁著官兵在正面攻擊吸引注意力,帶解珍解寶兄弟從旁邊山上搥繩而下,四處放火,守隘夷人大亂,官軍趁機攻城,一舉拿下石筍。

  是日,西路軍也旗開得勝,關勝率軍奪取五里隘口,獲三十八級。

  次日,徐澤請示趙遹后,停下穩定控制區域,消除投降夷人的敵對情緒。

  同時派遣梁義和歸自己統領的思州巡檢田祐恭等人,率四百登州兵、一千官兵、兩千整編夷丁和二千義從,出擊另一個夷人的重要據點——婆然新囤。

  待梁義、田祐恭小心翼翼的趕到婆然新囤后,才發現夷人已經放棄了這里,因為走的太匆忙,連帶不走的糧食都沒來得急燒毀。

  為防止夷人回竄,梁義、田祐恭商議后,盡收其囤蓄積器械,焚蕩廬舍千馀間而返。

  第三日,又遣武松統整編保丁四營二千人,攻擊然落囤。

  武松從俘虜嘴中得知,鎮守然落囤寨的是夷人大首領卜漏的長子得皆,此人異常悍勇,且脾氣暴躁,有“猛虎”之稱。

  武松乃暗藏大部分兵馬于寨外,僅率一營搦戰,得皆果然中計,率隊應戰。

  交手中,武松一刀快似一刀,一刀重比一刀,得皆僅接了一刀,就心生懼意,勉強接了第二刀,手中武器脫手而出,逃脫不及,被武松一刀砍做兩截。

  懾于武松神威和跟著殺出來的大隊官軍,然落囤夷人僅僅傷亡十七人,就選擇了投降。

  此后,徐澤對比東、西兩路軍的進展,請示趙遹后,決定稍稍放慢進軍速度。

  瀘州平亂眼看進入尾聲,徐澤也在總結這段時日的收獲。

  最大的收獲,無疑是跟著趙遹這個干吏能臣,學了不少路、州一級的行政管理經驗,這些是花錢也買不到的金知識,對其日后的發展有著難以估量的影響。

  其次是統帥能力。

  不僅僅是統兵打仗的能力,更關鍵的是統帥思維。

  如安排田祐恭等人率隊出擊,既有不吝分潤功勞給非嫡系部下的胸懷,也有徐澤對戰后發展的考慮。

  這一戰自己已經足夠亮眼了,便是再錦上添花,也絕無可能以二十一歲的年齡獲得一州兵馬大權,甚至還可能因為功勞太大,遭皇帝忌憚而被雪藏。

  時刻把自己——朝廷——天子——登州——遼國聯系到一起考慮,處理每一件事情都考慮其對全局的影響。

  至此刻,徐澤真正找到了“統帥”的角色定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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