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海府碼頭,
百艦齊聚,千帆盡展,
同舟社出征高麗的水師戰船已經全部就位。
徐澤與出城相送的趙遹等人一一道別。
“長史,這段時日,東南路就勞你多費心了。”
趙遹這一年忙于公務,人雖然清瘦了一些,
但氣色卻是極好,面色紅潤,聲音也更加充滿自信。
“社首放心!有我在,管教金人不敢南下。”
“嗯!”
對趙遹,徐澤也確實沒有什么不放心的。
轉身,看向滿臉期盼的李逵。
“鐵牛,知道我為什么將你留下吧?”
“社首是要俺在這里鎮住女直人,讓他娘——們不敢南下!”
話剛出嘴,李逵就想到主母還在一旁,趕緊換口。
其人當上正將后,儀容舉止注意了不少,穿衣戴帽早有了幾分將軍氣度,
只是皮膚依然很黑,當然,現在也沒人敢喊他“黑廝”了。
徐澤語氣放緩,聲音卻低沉嚴厲了三分。
“打仗我對你放心,就怕沒有仗打的時候!金人沒有南下前,一切聽從長史吩咐!”
見社首如此鄭重,李逵趕緊正容,嚴肅以對。
“屬下明白!”
正月份,金國正式改元“天輔”,
隨即,組織大軍攻擊遼國。
北線,國論昊勃極烈完顏斜也(即完顏杲,完顏阿骨打同母五弟,三弟吳乞買為暗班勃極烈,四弟完顏斡帶英年早逝,斜也是金國帝位第二順位繼承者)率領一萬人馬,
越過鴨子河,攻入遼國上京道,正式拉開金國反攻遼國戰役的大幕。
長期的拉鋸戰和反復的失敗,已經徹底摧毀了遼軍的士氣,
見到金軍“出關”,駐守于帝國春捺缽之地春州的遼東北路諸軍竟然不戰自潰。
春州周邊,女古、皮室四部遼系女直及渤海人全部投降,
完顏斜也順勢揮軍西進,輕取泰州。
南線,因同舟社持續搗亂,金軍準備嚴重不足。
對乾州屯田的遼軍攻勢尚未展開,開州卻發生了叛亂,
完顏斡魯趕緊倉促分兵東線,
急令加古撒喝等人討平叛亂,生怕“鎮國軍節度使”徐澤借機生事。
不過,經歷了去年年尾的諸多事件后,徐澤已經決定改變策略。
他打算與金國“睦鄰友好”,
必要時,甚至可以給金軍提供一些援助。
當然,前提是金人“識相”。
對高麗之戰,水師是主力,
遼東的兩個陸將,正將分別是李逵和史進。
但應對與金軍這種復雜而微妙的關系,慢半拍的史進顯然不如機靈鬼李逵。
但李逵機靈歸機靈,卻是耐不住性子,就想跟著社首征戰。
所以,臨戰前,徐澤才特意提醒留守的李逵不要生事。
趙竹嫻已懷孕數月,一身寬松衣袍將已經有些變形的腰身遮擋嚴實。
“夫君放心在外征戰,妾身等你回來。”
眾目睽睽之下,
徐澤上前幾步,擁住嬌妻,
貼著趙竹嫻發燙的耳朵,輕聲說:“好!”
隨即,轉身,步伐堅定地登上旗艦“遼東號”。
“啟航!”
這一戰的結局,
將決定遼東半島和高麗國至少數年內的政治格局,
間接影響整個東北亞未來的走向,
事關大局,徐澤必須親自組織。
好在,高麗人的反應遲鈍,給了同舟社充足的備戰時間。
處于一線的保州,不僅城防體系得到極大增強。
送去的勞改營也提供了充沛的兵員。
這些人在東南路本就轉化得差不多了,
在對自由安定的期盼,對戰功的渴望,以及對高麗人蔑視的三重心理疊加下,
爆發了極強的訓練激情和戰斗欲望,表現甚至比部分保州籍士卒還要積極。
正是對保州堅不可摧的信心,
才能讓徐澤可以放心布局,以此地為餌,吸引高麗大軍北上。
作為“后方”的東南路,
有混亂的遼陽府作反襯,已經變成了遼東亡人競相來投的“世外桃源”。
官府對生存環境有組織的大規模開發,與百姓自然發展相比,不可同日而語。
在同舟社深入社會最底層的組織強力推進下,
過去一年里,東南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
水利工程建設、新開墾農田、道路交通網絡等基礎建設跨越式發展,
甚至超越了之前百余年時間,本地居民反復進與退的自然發展總和。
但更關鍵的,是社會治理體系的徹底改造,
相對于早就開發成熟的大宋,
遼東這塊“蠻荒之地”,在生產開發顯然要吃力很多。
有弊就有利,
這片基本被各類“學派”和“思想”遺忘的土地,更適宜于同舟社這種根治底層的社會組織快速發展。
蒲離卜、普察奴、韓觀、蕭引古等,被徐澤留下繼續任用的遼國官員,
其實只是同舟社政令的執行者,而不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爺。
實際上,他們所有的決定,
都必須依靠同舟社的基層組織,才能落到實處。
這幾人也一直在主動接受,積極學習同舟社的管理理念和先進方法。
當然,這和幾人的覺悟高低沒有多少關系,純粹是幸存者偏差。
不僅是同舟社社首徐澤的有意識選擇,
同舟社作為一個發展了幾年的嚴密組織,已經開始具備自我意識,
盡管此時還很弱小,但在遼東這片人文荒漠,
它已經擁有足夠的力量,自主選擇需要的人才。
而對于幾百年以來,一直掙扎于溫飽線以下的絕大部分遼東百姓來說,
能看到希望的“吃飽穿暖”誘惑,和實實在在的安全保障,
比什么“學派”“思想”“種族”和“皇帝”都要靠譜。
哪怕現在同舟社突然退出東南路,遼軍渡海而來,或是金軍南下,
本地百姓也會用手中的刀槍表達自己的政治訴求——
打破種族隔閡,深入村社的互助組和保甲組織,給他們提供了這個能力。
這就是徐澤能夠放心離開的底氣所在。
而作為“大后方”的登州,
在朝廷的“亂政”和新任知州宗澤的放任下,
官場和駐軍正在被同舟社迅速吞噬。
朝廷緊急調撥過來,加強第一將實力的軍械甲胄,
也被換了旗號的同舟社登州第四將直接接收。
唯一可能出現變局的地方——大宋朝廷,這段時日,卻是一派盛世氣象。
政治嗅覺極為敏銳的高麗使臣李資諒,
在《大宋睿謀殿御宴應制》詩中,都知道贊頌“黃河再報千年瑞”,
其余各國和大宋的各路神仙,又怎么可能反應遲鈍?
高麗遣使來朝后,
占城、大食、真臘、大理、夏國、于闐等國相繼進貢,
西南茂州夷郅永壽也內附大宋。
天子一高興,便下詔以殿前都指揮使高俅為太尉。
冊封大理國主段和譽為云南節度使、大理國王。
道君教主皇帝還親自參與上清寶宮道教法會,
此次法會,與會道士二千多人,
會上,通真先生林靈素講解道經,
隨后,皇帝下詔林靈素告示帝君降臨事,改全國天寧萬壽觀為神霄玉清萬壽宮。
情報處搜集的這些情報,顯示大宋天子趙佶一切活動都很“正常”。
再次驗證了朝廷確實不清楚同舟社的真正實力,也沒有半點備戰的意思。
而此時,
高麗人得大軍主力進入保州,身彌島水師開始北上,
意圖封鎖鴨綠江入海口的消息,也送到了徐澤手中。
萬事俱備,同舟社主力出動的時機已經成熟,
徐澤才決定揮師東進,在這個中華東北大棋盤中,落下一子。
一戰降伏高麗,就在此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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