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籬州后,李俊反思過往,
在改造自己的同時,對徐澤的認識也不斷拔高再拔高。
也許,正是因為張榮心思單純,
才能將心思全用在水師和打仗上,并在一眾同輩少年中脫穎而出,
最終,被社首選中,派到自己身邊也肯定有深意。
一旁的張榮如何知道李俊心里有這么多彎彎繞繞?
其人想到獨立營被招安后,要移防勿良,耽羅島這邊的布置就會受影響,乃問李俊:
“耽羅島這邊,營正計劃怎么辦?”
李俊非常清楚徐澤對耽羅島的重視,徐澤的三條指示也是把耽羅擺在首位,立即嚴肅起來。
“這事急不得,先筑好城,再慢慢移民。”
“我估摸著,中間肯定得折騰幾個回合,總得花個一二十年的時間,才能慢慢消化。”
“我們只能在這里開個頭,保證高麗人沒法再回來就行。”
“后面的事,社首肯定有安排。”
張榮從梁山書院開始,就偏科嚴重,
對駕船和水戰的興趣極濃,也表現出了極高的天賦,但在民政之事上的見識就差了不少,
他在這方面,確實比不了做了幾年“國主”的李俊,見其人已經有了通盤考慮,沒再多想。
耽羅島屬于高麗,又不屬于高麗,
本地統治者對獨立營的態度也頗為曖昧。
此地,不僅是高麗最大的島嶼,而且,地理位置得天獨厚。
耽羅位于黃海、東海和對馬海峽的交叉點,
高麗、日本靠洋流航行至大宋,必經耽羅島附近。
控制此島,就能掌握日本和高麗的命運。
并且,此地離大宋非常近——距離長江出海口不足千里。
只有登州到長江出海口的一半!
島上不僅氣候宜人,可利用土地面積也非常大。
徐澤記得世的資料,說耽羅島可利用的土地達百分之八十,
比韓國最大的平原還大百分之八十。
相對而言,耽羅島遠比海東郡更適宜現在移民。
所以,徐澤早就盯著了這座島嶼,一直搜集耽羅的相關情報,
打定了吃下去就不再吐出來的主意。
耽羅島古稱州胡、東瀛州。
大宋刊印的陳壽版中,就有對州胡的記載——
州胡在馬韓之西海中大島上,其人差短小,言語不與韓同,皆髡頭如鮮卑,但衣韋,好養牛及豬。其衣有上無下,略如裸勢。乘船往來,市買韓中。
島上的耽羅國,歷史遠比高麗王朝還要久遠數百年。
據傳,新羅王朝全盛時期,
耽羅島高乙部的第十五代孫高厚、高清、高李三兄弟渡海,
初泊耽津,隨后入朝新羅。
彼時,正好有客星出現,新羅觀星臺報“異邦神人來朝之征”。
新羅王甚喜,乃封高厚為星主、高清次子為王子、高李為徒內。
又因三人來新羅時的出發點是耽津,賜其國號為“耽羅”。
不過,徐澤并不怎么相信其國來歷的傳說,因為這些都是耽羅人自己所說,
而且耽羅人的語言和大宋、高麗、日本等地皆不相同。
所謂星主、王子、徒內,當然是轉譯過來的,
聽起來很高大尚,實際也就那么回事,
大略可以理解為國王、將軍之類的意思。
高麗太祖王建立國后,欲延續新羅傳統,令耽羅稱臣,被拒。
其后,王建派高麗大軍討伐,耽羅王高自堅屈服。
十二年前,王俁之父王颙在位時,為彰顯武功,以示其得國“順天應人”。
北面,與女直人爭奪曷懶甸地區,
南面,又廢耽羅國號,改為耽羅郡。
但島上星主、王子、徒內的地位皆沒有發生變化。
實際上,耽羅就是由藩屬國變成了“土司”,
與高麗的關系,由朝貢變成了羈縻。
除了不再稱“國”,沒有“外交”權外,
其他的權力與義務,基本沒有變化,
高麗也沒有派軍隊和官員接管耽羅。
王颙之所以這么做,
除了其得位不正,需要政治聲望多過實在利益外,
還有三點主要原因:
一是耽羅歷史悠久,語言、文化都與高麗相去甚遠;
消化這樣的勢力,需要做大量而持久的工作,越急越容易出事。
二是島上人口“眾多”,初步估計有數萬之“巨”;
相對于高麗的人口總量來說,已經相當多了。
三是“遠離”高麗本土。
是真的“很遠”,
到海洋道勿良郡有近三百里,且水道曲折,來回需要數日。
到開城的距離——比到大宋還遠。
在國內的絕大部分山區都沒有開發,豪族占有大量社會資源的情況下,
即便是行事無忌的王颙,也不敢承擔耽羅鬧獨立的風險,直接對其改土歸流。
但有了第一步,就有第二步。
這幾年,高麗對耽羅郡的政令明顯比以往多了不少,
甚至朝廷的水師戰船,也“迷航”靠近過耽羅島北。
這一系列的變故,當然令耽羅星主非常忌憚。
因此,李俊帶人登陸耽羅島時,
耽羅人并沒有表現出強烈的敵對意識,
星主只是遣人來問獨立營與高麗是什么關系,
是臨時停靠,還是長久駐留。
得知獨立營和高麗沒有任何關系,并想在島上駐留一段時間后,
耽羅星主甚至還派來土著,與水師官兵交換生活物資。
很顯然,這位“土司”老爺的政治智慧并不低,
可能是打著讓獨立營與高麗人兩敗俱傷,耽羅再坐收漁翁之利的美夢。
只是,其人不知道的是,高麗已經沒了水師,
短期內,主要矛盾也是國內的動蕩,其次才是同舟社的侵略。
至少一二十年內,高麗沒精力管這里。
他期待的漁翁之利不會出現,
反而是等獨立營筑好了城,后續大規模的移民到來,
土著與移民之間的矛盾就要開始顯現了。
在移民還沒有達到之前,就要做好應對沖突的各項準備。
有了徐澤的親自指導,以及治理流求、籬州兩地的經驗,
李俊也早不是江州那條只知道打打殺殺的“混江龍”了。
他很清楚徐澤對治下州縣的要求——
允許對看不清形勢的土著打打殺殺,
但不能殺戮太重,也不要留下隱患,最終必須要讓百姓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