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澤雖然認死理,但也是做事果決之人,一旦做出選擇,就絕不回頭。
回到蓬萊不到不足半月,其人讓便讓次子宗穎給徐澤送來一個公文袋。
里面裝著一份情報和一份厚厚的公文。
第一份情報,是朝廷遣武義大夫馬政返回登州,許其便宜行事,
宗澤擔心蓬萊有變,趕緊給徐澤送信。
其實,宗澤多慮了。
馬政當初面對徐澤的強勢,連招架都做不到,現在回來,更做不了什么。
而且,其人這個時候被派回,只能是一件事——聯金滅遼。
最晚在政和元年,遼人馬植入宋時,
趙佶、童貫二人就已經生出了聯金滅遼的想法。
最初,趙佶的想法很簡單——吩咐藩屬國高麗把這事做了即可。
正好高麗遣使入宋,天子對高麗使者李資諒曰:
“聞汝國與女直接壤,后歲來朝,可招諭數人偕來”。
結果,李資諒毫不猶豫就拒絕了,
還罵“女直人面獸心,夷獠中最貪丑,不可通上國”,
實際上,他就是連帶著做事沒頭沒腦的大宋皇帝也一并噴。
吃了這頓癟后,趙佶消停了一段時間。
童貫卻又找到欲要到遼國搞事的徐澤,暗示其人幫朝廷探明遼國東北的情況。
事關機密,加之當時大宋根本沒有做好與遼國開戰的準備,
而且,童貫對徐澤的能力和運氣也沒抱多大的希望,
因此,其人沒有事先跟天子溝通,
自然就不可能提前授予徐澤一官半職,或是出使信物之類的東西。
導致大宋第一次聯絡女直人的行動雖然成功,卻沒有達成任何實質成果。
遼國也因為徐澤、完顏阿骨打等人大鬧咸州之事,加強了防備。
再想派人出使就更難了,聯金滅遼之事就此擱置。
去年底,遼國亡人高藥師等欲往高麗避亂,誤入登州砣磯島。
被徐澤逼得險要丟官的登州知州王師中抓住了機會,立即將這一情況上奏天子。
而后,擱置了四年多的聯金滅遼計劃再次啟動。
但,讓人極度無語的是,
大宋最有權勢的一個半男人前后籌備了六年的大事,
其實——是啥準備都沒有做!
馬政、高藥師等九人奉天子命出海,欲往登州對面的蘇州,聯絡金人。
這個將要決定宋、金、遼三國國運的使團,
居然臨時在軍營薅了七個傻赤佬,許以官職,就劃著船出發了,
而出使最重要的通譯、國書、航海路線圖等等——統統沒有提前準備!
做大事如此兒戲,結果就可想而知了——
“使團”半途遭遇“金人”巡哨船,雙方語言不通,
一番溝通失敗后,“金人”引弓便射,
嚇得馬政等人倉惶逃遁,直入青州境內,被巡海的廣陵鹽務巡檢司武松部捕獲。
由于馬政等人來歷蹊蹺,又閃爍其詞,
不明情況的青州安撫使崔直躬只能如實上奏,
消息不慎走漏,東京城謠言四起,
不僅有增稅伐遼的謠言,還有金人大敗登州水師,兵馬鈐轄馬政被俘的無稽之談。
伐遼之事尚未開始,就已經鬧得滿城風雨,
搞得朝廷極為被動,此事再次擱置。
近幾個月,朝堂人事變動極大。
少保、太宰鄭居中以母憂去位,特進、少宰劉正夫卒,
經常跟公相蔡京唱反調的中書侍郎侯蒙也被罷。
天子以御史中丞王安中為翰林學士。
又借明堂建成推賞賜,加童貫檢校少傅,梁師成為檢校少保,
宣和殿學士蔡攸、盛章、開封尹王革、顯謨閣待制蔡儵、蔡翛,各遷官有差。
恰逢西蕃王子益麻黨征降宋,
趙佶由是再次想起了一波三折的聯金滅遼,
仍委檢校少傅童貫全權負責通好金國之事,監司、帥臣不許干預。
但自徐澤翅膀硬了單飛后,童貫就只能從馬政處得知登州有限的消息。
馬政責官青州后,更是兩眼一抹黑。
其人對宗澤又不放心,只能派人征求前登州知州王師中的意見。
可憐的王知軍被公相蔡京拋棄后,正彷徨無依,
收到童貫拋來的橄欖枝,趕緊抓住。
過了大半年,王師中其實也不清楚登州的情形,只能硬著頭皮舉薦馬政,
又說平海水師指揮使呼延慶通曉外語,又博學多聞善于辨談,也可以委派。
馬政雖然關鍵時刻擺了自己一道,
但不用馬政,就只能讓徐澤搶了功勞,
王師中當然不愿意讓徐澤得好處,他這個舉薦也可以理解。
這其中的細節徐澤當然不清楚,但馬政的任務卻是明白著的 同舟社現在還需要時間完成轉型,接著陪他們玩玩吧。
放下第一份情報,徐澤拿起第二份文件。
第二份文書,是關于官員和胥吏使用管理與監督的建議書。
已經寫好了兩日,宗澤一直在修改,這次一并送來。
其人已經知道同舟社在海外還有龐大的“基業”,
但具體規模和分布情況,卻不甚了了,
因此這份建議書主要是立足登州的現狀所做。
宗澤并沒有泛泛談治國理政的大道理,而是結合自身豐富的基層任職經歷,
客觀的評價大宋官吏使用管理制度上的好與壞,
有事例有分析,非常詳細,顯然做足了功課,
徐澤估計有七八萬字,全部用毛筆楷書寫就,非常厚的一摞。
在意見書中,宗澤既講了大宋在官吏制度上的有益探索和成功做法,又講了一些亂象。
還從制度設計上的漏洞、前朝遺留的歷史問題、長期積累的不良風氣等方面,
分析這些大宋官場現狀背后的根源和危害,并提出了自己的意見和建議。
宗澤認為,大宋官吏使用上的最大問題,不是“冗官”。
真正的“冗余”的,只是大量的蔭補入仕者,
特別是蔭補后,只領俸祿不做事的官員。
而大宋的基層,恰恰是官員太少,不夠用。
尤其是一線親民官,其實并不輕松,
要處理的事務極為繁重,一般人根本應付不過來。
為了解決這一矛盾,在長期的實踐中,
很多本該官員親歷親為的事務,就分給了胥吏和屬僚。
由此,又產生了胥吏欺上瞞下,把持地方的各種問題。
宗澤并不認為要繼續加強對胥吏的管理,
因為,大宋對胥吏的管理和防范已經足夠嚴,甚至嚴過了頭!
在他看來,不解決官員的問題,就無法從根源上解決胥吏的問題。
宗澤還就登州官吏的使用提了不少建議。
其人認為,在同舟社沒有起事之前,
朝廷任命得官員與同舟社基層治理體系并行的情況,將長期存在,
沒有相應的管理制度配套的話,
既可能會讓一些“閑人”瞎搞事,也會導致大量管理力量閑置和浪費。
實際上,宗澤反映的這些問題,徐澤也在關注,
正應了英雄所見略同——真正想干事的人,總能看到問題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