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后世看來,大宋政和七年,是一個充滿奇幻色彩的年份。
最神奇的,當然是尚未建國,僅以商社之姿登臨國際政治舞臺的同舟社,
在遼東蟄伏一年后,一鳴驚人。
先是以數千兵馬,攻破高麗的國都開京,
獲得了百年前,大遼出動數十萬兵馬,先后歷經三次大戰,都未能獲得的實際利益。
隨即,又挾大勝之威,
逼迫連番打得遼國節節敗退的金國低頭,乖乖與同舟社簽訂了城下之盟。
當然,站在金國皇帝完顏阿骨打的角度,卻不這么認為。
除了年初,兩國在春、泰兩州,上演了一出金進遼退,沒有任何戰斗的“大戰”外,
從去年六月金國南線軍完顏斡魯部擊敗張琳,拿下遼陽府開始算起,
一年多的時間里,雙方再沒有發生任何實質性的大戰。
互為仇齜,欲要滅掉對方而后快的金、遼兩國,竟然詭異的未停戰而停戰。
隱藏的虛假和平背后,其實是現實的無奈——
持續的戰爭,已經耗盡了兩個本就貧窮國家的有限民力,
遼國需要長時間的喘息期穩定內部,以備下次大戰。
因為快速擴張而掩蓋了很多矛盾的金國,也急需時間整頓內部,
以期順利完成部族聯盟向半奴隸制半封建帝國的過渡。
平定了禍亂上京、中京兩道的董龐兒叛亂,并將不戰而逃的東北面行軍諸將棄市后,
遼帝立即下詔開放帝國諸多圍場中的隙地,允許百姓樵采,以示與民休憩。
從七月開始,為了穩定日益混亂的時局,
耶律延禧的捺缽就打破了一季度動一次的傳統,
頻繁移營,先到秋山,而后轉至狘斯那里山,
又至燕地陰涼河,接著前往輞子山,隨后又到中京大定府。
耶律延禧的勤政表現,足以令其祖父——怠政皇帝耶律洪基汗顏。
在穩定內部的同時,遼國皇帝還命都元帥耶律淳赴沿邊,
會四路兵馬,以防女直人秋高馬肥后再度興兵。
金國與同舟社簽訂屈辱的“同盟”協議,卻換取了東、南兩線五年寶貴的和平發展時間,
完顏阿骨打先任命完顏斡魯知東京事,全面住持遼陽府的民生恢復大事。
又命南線清剿盤踞在東京道的遼軍余孽,以給遼陽府恢復民生更寬松的外部環境。
完顏斡魯古奉命,會合迪古乃、婁室、婆盧火等部,
攻打蒺藜山駐守的遼國武勇軍和怨軍八營。
金軍先拿下遼國顯州,次攻乾、懿、豪、徽、成、川、惠等州,
大軍所向,幾無一合之敵。
此戰中,這支被耶律延禧寄予厚望,以怨為名的大軍,確實充滿了怨氣,
但沒有像他希望的那樣——對女直人抱以怨望,
反而是在與金人的大戰中一觸即敗,敗后又對本國百姓舉起屠刀,一路燒殺搶掠無惡不作。
僅有一名原籍鐵州的怨軍將校稍有亮眼表現,他的名字叫做郭藥師。
持續的戰爭,磨練了很多人,也包括遼國的掌舵人耶律延禧。
這次戰敗后,其人沒有再推過于他人,而是下詔罪己。
隨后,派遣夷離畢查剌與大公鼎到諸路募兵。
又以平定董龐兒有功的西京留守蕭乙薛為北府宰相,
并以東北路行軍都統奚霞末為知奚六部大王事。
從事后的歷史進程看,耶律延禧這半年的一系列舉動,還是可圈可點的,
但皇帝遲來的振作,換不來早已山河日下的國勢。
從幾十年前,其祖父耶律洪基長期的怠政和荒唐用人開始,
大遼就已經開始進入滅亡倒計時了。
這一歷史進程,非天資絕艷者,難以阻止些許,
更不是資質一般的耶律阿果可以扭轉的。
相比起戰火紛飛,混亂不堪的北疆,南面的大宋可謂風景這邊獨好。
在通真先生林靈素的主持下,大宋的本土教派道教的傳教事業,
取得了道祖后人建立的王朝——李氏大唐都未曾取得了巨大成就,
不僅將外來教派——釋教踩在了腳下。
甚至,與一統華夏意識形態千年的儒教,也能平分秋色——
朝廷不僅廣封道教官員,
還在州學、縣學中,設置道學課程,
跟別論皇帝親自出任教主,
道教在大宋已經是真正登堂入室了。
“焚指煉臂,舍身以求正覺”的昊天玉皇上帝之元子長生大帝大霄帝君,教主道君皇帝趙佶的人間道國已經初具雛形。
就連冀州三山段黃河之水,也知趣的再次清澈見底。
但頗為諷刺的是,在這神跡頻現、天地同慶的當口上,
教主道君皇帝的兩位妃子宋貴妃和王貴妃卻先后薨逝,
宰執何執中、劉正夫也相繼去世。
何執中還好說,畢竟已經七十四歲高齡,早過古來稀之年。
但只有五十六歲的劉正夫,怎么看都應該處在宰執重臣的黃金年齡。
而兩位貴妃更是正值盛年,無論如何都不應該英年早逝。
在重臣、貴妃相繼凋零的噩耗之外,
大宋還死了一位神通廣大的神仙——沖隱處士、通妙先生王仔昔死在了獄中。
知道內情的,皆言其人倨傲而戇,皇帝待以客禮,其人持寵而嬌,遇宦者若僮奴,
又欲群道士宗己,為正得寵的林靈素所忌,
林靈素乃與內侍馮浩誣以言語怨望,將王仔昔囚之東太一宮弄死。
但世人愚昧,怎知道其中曲折?
大宋這幾年,神仙大能輩出,
東京城中百姓親眼見到有封號,受天子師禮代之的就不下十人,
死的稀里糊涂的,這兩年便有王老志、王仔昔等人。
飛天遁地、知古通今的神仙都能死,真是讓人唏噓。
一系列的變故,讓趙佶的人間道國大業蒙上了一層陰影。
這還不算,又一樁禍事降臨。
臘月初一大朝會,天地異象顯現——有星如月!
這種突然出現的大亮度星,
當然不是常掛夜空的各種星宿,而是預示災禍的流星。
五更天,就在一眾等待大朝會的臣子注視下,
流星始出,大而赤,去地二丈,
方位西北!
星出西北,主兵!!!
長生大帝趙佶被自己神界之父昊天的一系列示警給嚇著了,
趕緊進行各種溝通玉皇上帝的“感天”活動。
先是下詔“湖北民力未舒,胡耳西道可罷進筑”。
又在明堂舉行大規模祭祀,赦免全國。
隨即放出宮女六十八人。
改地名乃是常規操作,下詔重置醴州,并升石泉縣為軍。
人事上,當然也要有重大調整。
任命薛昂為特進,
守喪未滿三年的鄭居中被奪情重新起用。
任命余深為特進、少宰兼中書侍郎,白時中為中書侍郎。
關鍵時刻,當然不能沒有大宋的定海神針,
天子詔“太師、魯國公蔡京五日一朝,次赴都堂治事,恩禮寵數,并如舊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