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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萊州之亂

  上元夜之事后,經“忠直”臣子們的不懈努力,大宋皇帝終于作出了重大讓步。

  正月二十一,天子命開封府釋放了大部分涉案者,并當場宣布大赦。

  但同舟煙花鋪人員不在其列,理由是案情還未調查清楚。

  一日后,天子連下兩詔。

  其一,“應元符末上書邪中等人,亦得準依無過人例”。

  其二,“監司輒以禁錢買物為苞苴饋獻者,論以大不恭”。

  第一條,是恢復了部分“元祐黨人”的政治待遇。

  從崇寧元年定元佑黨籍算起,已經過去了十余年,很多列籍之人都過世了。

  還在世的,就算恢復了政治待遇,仕途上基本也沒了指望。

  此事其實是形式大于內容,表明皇帝逐步放開黨禁的謹慎態度。

  嚴格來講,元祐黨事件其實是五十年前熙寧變法新舊黨爭的延續。

  甚至,再往前二十幾年的慶歷新政也能追溯到一些根源。

  到現在為止,黨爭仍在延續,而且不斷變本加厲,還遠遠看不到其終結的那一天。

  第二條,其始作俑者乃是現任大名府知府的梁子美。

  十幾年前,梁子美任河北路轉運使期間,用稅款買“北珠”以獻皇帝,

  梁子美此舉頗遭同僚鄙夷,卻得到了天子嘉許,然后,其人便一路青云直上,位列宰執。

  其后,各路轉運使便爭相向皇帝進奉“羨余”,

  時至今日,此風越演越烈,已經嚴重危害到大宋的民生和政治生態。

  其危害,比起徐澤記憶中的“生辰綱”,猛烈百倍不止。

  天子連下此兩道詔令,也算是做出重大讓步,很有“誠意”了。

  “忠直”臣子們自然見好就收,偃旗息鼓,以等待下次時機。

  至于還沒有放出的同舟商鋪人等,明眼人都知道此事牽扯到尾大不掉的登州軍頭徐澤,

  大宋文人怎么玩都行,但別沾染軍隊,不然就是自取滅亡,因此,沒有人敢在這事上亂發表意見。

  由是,上元夜大抓捕造成的政治風波終于平息,唯一的變局只有同舟社的應對了。

  兩日后,東京城中的大佬們終于等來京東東路的消息,卻不是來自登州徐澤。

  萊州知州龔孝序急奏:

  臥牛山賊人李子義正月十六日突然下山,圍攻即墨縣城,

  提前埋伏在城中的內應趁亂打開城門,即墨縣陷落。

  萊州兵馬為奪回即墨縣城,倉促出戰,因兵不習陣,兩戰皆敗,只能退守掖縣。

  賊人趁機裹挾民壯,再陷萊陽城,萊州連失兩城,情況危急!

  龔孝序一面行文濰、密、登三州,提醒各州穩控屬地邊境,防范賊軍流竄壯大。

  并請求朝廷速派精銳大軍入萊,剿滅匪亂。

  一面又在急奏中隱晦提到,賊人禍亂境內已有數年,

  即墨縣數次出兵,一直未能剿滅該賊,

  除了臥牛山地形復雜,賊人善于用兵,剿之不易外,

  還因為臨州官軍姑息,故意養寇所致。

  忽略掉臥牛山賊人“突然冒出”這點細節,

  坦白地講,龔孝序的應對還是中規中矩的。

  而且,李子義部賊軍下山的時間是正月十六日,

  還提前在即墨城中安排了內應,其部準備攻城的時間只會更早,

  絕不可能和東京城中的動亂扯上關系,更不可能與同舟社有聯系。

  因此,接到萊州急奏后,趙佶和一眾重臣都未引起足夠的重視,

  萊、密兩州姑息養賊,致兩縣陷落的問題,需待平亂后再追究,

  京中同舟商鋪羈押人員,也不是現在要考慮的重點問題。

  當前最緊迫的事,是迅速控制萊州境內的賊軍,

  先防止其進一步做大,再想辦法剿滅。

  “兩府”合議的結果,傾向于調登州第二將入萊平亂。

  甚至還有人異想天開,廷議時建議,

  趁平亂之時,密詔其余各部兵馬,合圍徐澤部,迫其繳械,一并解決登州第二將的問題。

  此提議引起了皇帝的興趣,詢問樞密使童貫的意見。

  童樞密好歹也是統帥西軍打過多年仗的老行伍,

  清楚紙上談兵的危害,當即駁斥了此種想當然的言論。

  打仗又不是下棋,就算是下棋,棋子多者都未必能勝。

  萊州本就多山,地形復雜,地圖上的布陣和實際用兵有極大出入。

  徐澤部兵馬背倚登州,基本不可能將其真正合圍。

  再則,登州第二將兵馬極其悍勇,戰力冠絕京東兩路,

  就算真能合圍,也未必能打得過,

  反倒是朝廷倉促出兵,根本沒有應對逼反徐澤之后的應對措施,

  一旦事又不濟,京東路將有糜爛之危。

  君臣們扯了一整日皮,朝廷最終定下的決心,

  還是要先剿匪,至于徐澤的問題,等平亂后再說。

  萬一老天開眼,徐澤在平亂中被賊軍打死,豈不是皆大歡喜?

  朝廷詔令京東各州兵馬嚴守境內,防止賊軍流竄。

  同時,青、沂兩州做好增援濰州和密州的準備。

  并調登州第二將入萊,限期兩月內剿滅李子義部賊軍。

  朝廷派入登州調兵的天使剛進入萊州境內就被攔了下來,

  龔知州告訴天使,登州兵馬已經入境,不用再去登州了。

  知登州事宗澤和登州第二將正將徐澤聯名的出兵上奏,也送到了東京城。

  宗澤在奏章中言,

  李子義部賊軍攻陷萊陽后,頻頻出兵滋擾四境,

  致大量難民涌入登州,使治下即將開始的春耕受到嚴重影響,

  一年之計在于春,為防止動亂導致災荒,并控制匪患,

  宗知州主動攔下責任,擅自安排第二將出兵萊州剿匪,請求朝廷治罪。

  隨宗澤的奏疏奉上的,還有徐澤上報的第二將出兵作戰計劃,

  包括出兵數量、行軍路線、軍需供給、作戰方針等等,

  意思明白著——打錢!

  大宋禁軍是先拿錢后辦事,拿多少錢辦多少事。

  登州第二將是個另類,但也要吃飯發餉。

  他們是先辦事后收錢,而且服務質量更可靠,名聲當然更好。

  不僅如此,賊亂加兵荒之后,登、萊兩地的生產鐵定要被耽誤,

  平定賊亂后,曲赦、免稅都是必經程序,又要少收很多錢。

  少進多出,相比之下,楊戩辛苦收上來的湯藥費就不夠看了。

  不過,趙佶已經沒有心思去想錢的事了,這事自有公相蔡京操心。

  現在的問題是,登州明明可以等到朝廷詔令到達再出兵,

  以登州第二將兵力之勝,賊人絕不可能打進登州,

  為何要卡在詔令已下,天使尚未到達的時間點擅自越境?

  上元節過去這么久,同舟商鋪人員被抓的消息應該早就傳到了登州,

  宗澤、徐澤是否已經同流合污?

  徐澤擅自出兵,是否是針對同舟商鋪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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