濰州樂昌縣。
吳汝翼統帥的三府聯軍已經順利“攻下”了樂昌城。
戰斗過程乏善可陳。
還沒等大軍前鋒武松部兩千人在城下擺好陣勢,賊軍便開城投了降。
原來,賊軍前幾日突然抽調走了大部兵馬,不知去向。
城中只剩下少量投降賊軍的本縣弓手,戰斗意志極弱。
這些屈身事賊的“義士”見到了王師東進,自然是喜極而泣,立即舉義。
而后,這些人又紛紛痛訴賊人這段時間在樂昌城的倒行逆施,以證自身的“清白”。
直到吳汝翼的本隊人馬進入城中,“義士們”的痛訴仍未結束。
賊人的惡行,簡直是簡傾東海之水難洗,伐南山之木難焚。
大軍統帥吳汝翼對“義士們”的故事不感興趣,他只關心賊軍的動向。
而且,取下樂昌城的過程太順利,讓吳轉運使犯了難——下步該怎么辦?
是趁熱打鐵,繼續向東進軍,以收復濰州治所北海縣?
還是見好就收,背靠青州,穩住樂昌縣城。
而后,以逸待勞,等待倉促回軍的賊人自己來撞個頭破血流?
兩個選擇都好難!
繼續進軍的話,吳汝翼擔心官軍“孤軍深入”,萬一賊軍全部壓上來,自己就難以脫身了。
可要是見好就收,賊軍根本不管濰州這邊的官軍,而是繼續南下,破壞漕運怎么辦?
隨后的軍議中,功勞最大的武松還是很低調,沒有主動發表意見。
杜繼宗很積極,其人認為賊軍投降一點也不奇怪,本來就是烏合之眾。
打起順風仗來個個賽大蟲,一旦見著官兵勢大,不是撒丫子逃跑,就是爭著投降。
這種情況老杜見得多了,賊人他娘的就應該是這鳥水平,有什么好猶豫的?
就三個字——接著干!
現在就要趁著賊人沒有反應過來,繼續進軍,不僅要打下北海縣,還要搶下更多的城池,一路打到沂州去!
關勝沒有就進軍方略發表意見,卻提出了一個重大疑點——城中的秩序太好了,完全看不出遭過賊的樣子。
其人擔心賊軍有詐,勸轉運使慎重考慮。
這一點,吳汝翼也看到了,其人也很疑惑,還特意命幕僚提審了部分賊人。
被審之人都是一頭霧水,賊人進城后就穩定秩序,比官府還像官府。
這點表現確實可疑,但他們只是被脅迫者,怎么可能知道賊人的想法?
吳汝翼又點名詢問武松的意見,武松說以三州軍隊的實力,恐不能真正威脅賊軍的后路,
唯有打通濰、萊,聯系上還在休整的登州第二將,與其聯手,方能進退自如。
武松這句話意思就是說在座的都不行,要打賊人,還要看登州第二將。
其人張嘴就打了所有人的臉,但關勝、郝思文也支持其人的意見,倒是沒有引起其他人的爭吵。
畢竟,兵兇戰危,賊人表現出的戰斗力也確實駭人。
上陣殺賊就是提著腦袋賺賞銀的買賣,沒有誰會嫌棄自己的命長。
這些人大打仗本來就不如登州第二將,打李子義這種又兇又狠的賊人更不如。
不行就不行,一個人慫才叫慫,所有人都慫,那不是慫,叫穩重!
吳汝翼雖然難以權衡,但他其實也沒有更多的選擇。
朝廷的詔令催得非常緊,就是要進軍,必須逼得賊軍回身,以緩解徐州和淮陽軍的壓力。
哪怕北面打爛了,只要漕運不失,朝廷就有很多機會,反之,就危險了。
吳汝翼若是停在樂昌縣不動,安穩未必真安穩。
若是小打小鬧,賊人不管北線的官兵,而是繼續向西、南突進,擾亂了漕運正常運轉。
戰后,吳汝翼一個“手握上萬大軍,卻坐視賊人肆掠”的罪責,鐵定是逃不了。
短暫的軍議后,吳轉運使終于定下決心——繼續進軍,拿下北海,再觀戰局變化。
只是,這次進軍的前鋒不是武松,改成了立功心切的杜繼宗。
大敵當前,正是用人之際,身為帥臣,吳汝翼必須平衡各方面的關系。
萬一北海城賊軍的戰斗意志同樣薄弱,取城非常容易,此戰的大半功勞都給了武松,那其他人的面子也太難看了。
轉運使站的位置很高,對戰功看得很淡的武松自無意見,關勝、郝思文等人也沒什么想法。
濟南府兵馬是帥臣手中的核心戰力,注定了只能做本隊。
淄州兵馬改為前鋒,青州武松部自然就要殿后了。
吳汝翼還是比較慎重的,他將青州兵馬一分為二,由武松暫時帶一千五百人留守昌樂城,以為大軍保住后路。
剩余的兵力,則由周通和王聞之帶領,隨大軍本隊行動。
杜繼宗是老行伍,表面粗獷,爭功心切,打起仗來卻是半點也不含糊。
其人行軍中警惕性一直很高,光探馬就撒出去了六批,最遠的離前鋒有二十里。
結果,一路有驚無險。
前鋒本隊還未看到北海縣城,探馬就傳回了賊軍棄城而逃的好消息。
如此以來,反倒是把杜繼宗給嚇著了,生怕賊人有詐,故意在北海誘自己上鉤,不敢再走了。
磨蹭了好半天,直到連續三批探馬盡皆傳回賊人的確逃跑,并打探到賊人逃跑的原因,
其人才命部隊加速進軍,順利“收復”北海,白撿了一個大功。
原來,賊人鬧了這么久,搞出如此大的陣仗,居然連密州都沒有完全拿下。
還有一個安丘縣在官軍手中,梗在密、濰兩州中間,嚴重威脅賊軍的后路。
賊人的大部人馬這會正在打安丘縣,北海城兵力極少,士氣低糜。
得知王師大舉東進,已經收復樂昌縣城后,北海賊人不敢死守,直接棄城而逃。
杜繼宗立即將此喜訊傳至還在半路上的本隊人馬。
打開這層戰爭迷霧,眾將對賊軍的真實戰力又有了新認識。
關勝當即請戰,愿率兩千精兵,突襲頓兵安丘城下的賊軍。
吳汝翼卻不敢冒這個險,死活不同意。
好消息雖然接二連三,但其人并沒有被勝利沖昏頭腦。
賊軍的真實戰力究竟如何,還有待進一步驗證,但京東東路軍隊的情況如何,他心里還是明白的。
能打的武松已經留在了樂昌縣守后路,再要是去一個能打的關勝。
萬一北海情況有變,手中無可用之兵,悔之晚矣!
關勝并不是要搶這個戰功,而是官軍進軍濰州太順利了,讓他心中極度不安,總覺得賊人不會有這么簡單,北海好似有什么陰謀在等著官軍。
其人請求帶兩千人突襲樂昌,并不是想打敗正在攻城的賊人。
賊人也不傻,官軍接連收復兩城,就算不跑,也不敢繼續攻城了。
關勝此舉,主要是查探賊人的布置,以應不測。
萬一北海有變,他留在城外,作為機動力量,用處會更大。
進則,打亂賊軍布置,甚至還有可能真打一個勝仗來。
退則,保大軍全身而退不敢想,但至少可以接應漕臣突圍,不至于因為賊軍大舉攻城而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關勝有關勝的警惕,吳汝翼也有吳汝翼的苦衷,
帥臣否決自己的提議后,關勝也沒有再堅持。
只是,進北海城時,其人提議自己帶兩千人在城外再立一營,以與城中大軍互為犄角。
吳汝翼對此倒無意見,欣然同意,大手一揮,給了關指揮四個指揮。
嗯,剛好編制兩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