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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

  關勝看向同舟社彪悍外露于形的一眾武將,再看向自己身旁的張雷,終于想明白了這一戰中同舟社所向披靡,卻又多次釋放的官軍俘虜的異常。

  也是,接連打敗了這么多強敵的同舟社,如何還能看得上干啥啥不行的大宋禁軍?

  可笑自己還覺得跟著同舟社污了自己的聲名,一門心思要當趙氏忠臣,遲遲不愿投靠。

  殊不知徐社首麾下人才濟濟,就是因為念舊情,才會給自己一個機會。

  趙氏大宋連即將亡國的遼國都不敢打,拿什么對抗如此強大的同舟社?

  竭力維持京東東路危局的轉運使吳汝翼已經被朝廷免職,就為了討好逆賊李子義。

  等自己的傷養好了,還要回濟南府,再為這樣的大宋繼續打根本就打不贏的仗么?

  見關勝陷入沉思并頹然坐下,徐澤接上之前的話題。

  “這些年,同舟社能從弱到強,不斷戰勝一個又一個的困難,打敗一個又一個強大的敵人,靠的是什么?”

  這個問題,要是讓臺下的同舟社眾人回答,十有八九會是“社首的英明領導”,徐澤當然不想聽沒啥實際意義的馬屁,所以,這句話是自問自答。

  “靠的是同舟社上下始終一心——一顆在亂世求活的心!正是有了這顆心,我們才能心往一處想,勁往一處使!”

  “但是,現在不行了!因為輕易打敗了朝廷,我們中有不少人看到了自己的強大,就不再滿足活下去,開始有了更大的目標了。”

  “想要大秤分金銀大碗吃酒肉的,有沒有?”

  “想要置辦家業換老婆的,有沒有?”

  “想要當大官發大財的,有沒有?”

  臺下,眾人屏住呼吸,除了如同宗澤這般少數的心懷坦蕩者,大部分人都不敢迎上社首的目光。

  因為三個“有沒有”,確實有!

  “才打了幾場勝仗,打敗了早就腐朽透頂,不堪一擊的朝廷軍隊,我們中間就有很多人開始飄飄然,目空一切了。”

  “才吃了幾天飽飯,我們中間就有很多人忘記了自己的出身,忘記了當初為什么要跟著同舟社造反,就想當人上人,把和自己一樣出身的人踩在腳底下了。”

  “才取下幾個州半個路,連天下到底有多大,需要多少人才能治理好都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就幻想著打下整個天下,封侯拜將了。”

  “若都是這樣的想法,就算同舟社取得了天下,我們和趙宋王朝又有什么區別?”

  “不對!趙宋太弱,怕外敵更怕內賊,還會千方百計地給百姓謀出路,免得他們造反。而同舟社很強,我們不怕百姓造反,連出路都可以不給他們!”

  “社首!”

  牛皋騰地站起,黑漆般的臉龐因充血而變得烏黑。

  “俺們只聽社首的,社首說怎么辦,俺們就怎么辦!哪個禿孫要敢亂嚼舌根,俺老牛給他揍出屎來!”

  陳達、季闖等人也接連站了起來。

  “是啊,俺們全聽社首的!”

  “我們——”

  “胡鬧!”

  眼見所有的軍官都要站起來,就連相對含蓄的文官們也在左右觀望,猶豫著要不要起身表態,周畀厲聲呵斥道:

  “同舟社啥時候變成了江湖幫會,社首的命令什么時候需要你們表態才能通過?”

  “社首,俺——”

  徐澤抬手制止了牛皋的解釋,朝周畀欣慰地點了點頭。

  周畀說的沒錯,以徐澤的威望,在同舟社內就是一言九鼎的存在,根本就不屑于玩這些江湖伎倆,也不能玩這些手段。

  同舟社從組建開始,就一直注重建章立制,現在已經走上了正軌,更不允許這些江湖風氣有市場。

  “都坐下!”

  徐澤要的只是觸及靈魂的教育效果,自然不會對牛皋這個捧哏的上綱上線。

  “力合則強,力分則弱。你們說,失去了目標,沒有凝聚力的同舟社還能一直打勝仗,一直強下去嗎?”

  氣氛已經調動起來,沒有傻子會在這個時候犯迷糊,眾人都扯著嗓子喊道:“不能!”

  “如此腐朽墮落的大宋王朝,配做我們的對手,讓我們以打敗朝廷的軍隊為榮嗎?”

  “不能!”

  “我們中很多人有這樣或那樣亂七八糟的想法,不能全怪你們自己,因為同舟社的目標從一開始就定的太低了。”

  “我們的眼里只看到了積弱的大宋、將亡的遼國、起家的金國、弱小的高麗,才會自高自大,以為同舟社所向無敵,滿足于低層次的功勞。”

  “孫武子云:求其上,得其中;求其中,得其下;求其下,必敗!我們的目標定得太低,才會剛有點成績就出問題。”

  “當今之世,正值千年未有之變局,同舟社既然搶得先機,就應該志存高遠,創前人未創之事業。這樣才對得起同舟之名,才能讓我們名傳千古,永垂不朽!”

  宗澤激動得漲紅了臉,顫抖地問:“社首,我們真的可以做到?”

  “可以!”

  徐澤斬釘截鐵地答道:“但我們不能只滿足于‘活下去’這么淺層次的目標!”

  “社首!”

  “社首——”

  沒人敢再詐唬了,但眾人的眼神中,全是對高層次目標的渴望。

  人都是有更高層次精神追求的,能進入會場的人,早已經脫離了“活著”的層次,才會有奢靡享受、權力與利益等“更高層次”的需求。

  至少一千五百年以前,就認識到“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雖久不廢,此之謂三不朽”的華夏子民來說,對照“三不朽”,這些“更高層次”的需求就完全不夠看了。

  立德太虛,立言太難,唯有緊緊追隨社首的腳步,在“千年未有之變局”中立功有可能實現。

  為什么要拼命擴展家業,還不是想著死后血脈不斷,自己繼續享受香火供奉。

  可家族的香火再鼎盛,能與國家的祭祀,受萬民膜拜的香火比?

  想想五年前就立于梁上的義烈閣,再想想麒麟閣十一功臣、云臺二十八將、凌煙閣二十四功臣,誰能不熱心?

  “楊喜,迎旗!”

  徐澤話音剛落,楊喜帶著四名親衛跑上點將臺,將一面大旗豎起并展開。

  這是一面黃色的大旗,隨著旗幟慢慢展開,露出了上面的大字。

  乃是蕭讓模仿顏真卿的字跡,字體豐腴雄渾,結體寬博而氣勢恢宏,骨力遒勁,氣概凜然。

  但比字跡更吸引人的,是其文,共有一百單八字,內容為:

  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故外戶而不閉,是謂大同。

  眾軍官有的興奮,有的還不明所以。

  文官的反應則更加豐富,羅仲彥、陳規目瞪口呆,宗澤的身體因興奮而不受控制地顫栗,趙遹則臉色煞白,站立不穩。

  徐澤轉身,面對大旗,準備領讀。

  “社首,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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