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州大戶余四海等人反叛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他們在遠洋商社中的股份自然也被同舟社掌控。
徐澤并沒有捏著這些股份不放的意思,隨即就命商曹放出消息,同舟社將面向治下所有州縣配售遠洋商社股份,需要者限時到諸城申請。
遠洋商社這幾年不斷做大,其股份對很多人都有很強的吸引力。
不過,真要在全境配售,不斷稀釋之下,就不是那么誘人了。
但不管是出于投資生意,讓死錢變活錢;還是投資人情,避免被同舟社當作不識相的頑固分子清算,各州縣的頭面人物都不敢不重視此事,皆派了人到諸城。
股份認購采取競價的形式進行,參與者認購熱情很高,頭腦卻沒有發熱,競價還算理智。
對此,主持此事的褚青早有預料,股份認購本就不是當日的重點。
遠洋商社股份認購會議結束,褚青即宣布了另一條重磅消息:同舟社銀行組建。
蜀地早年有專門為攜帶巨款不便的商人經營現金保管業務的“交子鋪戶”,趙宋境內兼營錢幣和金銀互兌業務的金銀鋪坊就更多了。
只是,不管是“交子鋪戶”,還是兼營兌換業務的金銀鋪坊,業務都比較單一,且交易中都是要收取一定數量的保管費或交易費。
同舟銀行卻是集儲蓄、兌換、放款、匯款等業務于一體,而且儲蓄有利息,絕對是史無前例的創舉,消息一出,立即引起了所有人的強烈關注。
趙宋雖然不限工商,可實際上很多生意有明確或者隱形的門檻,不是所有人都能做的,沒那個資格貿然一頭扎進去,不是吃虧賠本,就是吃官司賠人。
相對于門路更多的城市戶,信息落后,交通不便的鄉村戶賺錢的手段更少,通常只有買地、放高利貸等寥寥幾種。
放高利貸確實賺錢,但能做這個的都不是普通人。
任何時代都不缺借錢不還的爛人,或者本分人家借錢后破產,狠下心來要求拿家產甚至家人抵債的事,也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出來。
實際上,此時普通百姓信奉的是財不露白,大部分人家有了很多錢后,若是買不到好地,多半就會挖個地窖藏起來。
華夏人對藏錢的執著簡直入魔,錢多了要挖地窖藏,建新房要匣錢鎮邪,埋死人也要有錢陪葬……
而且,華夏地區物產雖豐,銅礦卻不多,還受限于冶煉技術,產能終究有限,不是增加了人力就能增產。
何況,銅煉出來也不能只鑄錢,水器、樂器、銅鏡、璽印與符節、佛像之類,都要用到銅,缺口非常大。
還有,整個華夏文明圈之內的國家幾乎都用天朝的鑄幣,還特別喜歡用,即便朝廷嚴令禁止錢幣外運,仍無法阻止一些海商為了利益,將銅幣一船船地往外運。
這就是包括趙宋在內,很多王朝只要經濟景氣,就會發生的“錢荒”問題的根源。
朝廷常年開足馬力鑄幣,可無論怎么鑄,都不夠市場流通之用。
最后,不得不使用沉重不便的鐵錢,或者用夾錫錢、鑄小錢、當大錢充做足額錢使用,再或者,朝廷明文規定“短陌”“省陌”。
“陌”通“佰”和“百”。
錢幣交易中每貫(吊、緡)錢十足支付一千文,每百文一枚不短缺,謂之“足陌”。
“短陌”出自葛洪的《抱樸子》“取人長錢,還人短陌”,意與“足陌”相對。
以不足一百之數充作百文行使,俗稱“短陌”,一般短陌定數以八十文為陌。
“省陌”比“短陌”更進一層,是以不足短陌定數之錢充作百文使用。
省陌初以七十七文為百,后更為減至七十文以至六十文甚至更少為“陌”。
趙宋官用“省陌”為七十七,街市通用七十五,魚肉菜七十二,珠珍、雇婢妮、買蟲蟻六十八,文字五十六等等。
不管是使用夾錫錢、鑄小錢、當大錢,還是“短陌”和“省陌”,實質都是金錢交易中官府對百姓的盤剝,是透支官府信用的做法。
徐澤相信日后同舟社一統天下后,經濟總量肯定要比趙宋大得多。
換句話說,也就是需要發行的“錢”要多的多,但銅礦就這么多,不會因為同舟社換了趙宋坐天下,就能把鐵變成銅。
不在取得天下之前,解決錢荒的問題,難道還要等到那個時候,再用這些傳統招數透支新政府的信用?
靠行政手段,嚴查百姓窖藏錢幣或者向外國走私錢幣?
信不信,朝廷詔令一下,窖藏的、走私的反而更多!
同舟銀行的開設,是徐澤解決錢荒問題的第一步。
首任行長是曹孝才,三年前,在海上初次見到這個精明強干有擔當的遼人時,徐澤就有了深刻的印象,其后的幾年時間,一直在考察和培養其人。
褚青公布消息后,就由曹孝才介紹銀行相關業務。
大戶們對本身有需求的銀行儲蓄、匯款業務興趣濃厚,對放款業務卻心懷疑慮。
趙宋熙豐變法的青苗法為什么會失敗?
除了官吏為了政績,攤派放款瞎搞以外,一個重要原因是朝廷“低利率”的青苗貸,影響了民間高利貸者的飯碗。
這些人擔心同舟銀行的放款,會如青苗貸一樣,由官府強行攤派,“與民爭利”。
以同舟社的組織度,若是降低利率,再依托共建會放款,他們這些人手中的高利貸以后還能放得出去?
曹孝才明確回復同舟銀行自主運營的商業機構,不會與同舟社行政系統捆綁。
儲蓄任憑儲戶自愿,放款需要審核資質,不是你想要就能給你能放款的,更不可能攤派放款。
曹行長的一番解釋,打消了大戶們的顧慮。
徐澤的目標,是要橫掃民間高利貸者,至少要鏟除他們合法存在的土壤,但這個艱巨的任務,顯然不是起步階段的同舟銀行能夠完成的。
因此,徐澤才授意曹孝才和褚青制定二人分階段的發展戰略,先減少阻力鋪開攤子,掌握金融命脈再說。
在場之人無不是腦子活絡者,都能看到銀行的美好前景,很快就有人想到比儲蓄更好的生錢點子。
有大戶詢問褚青,既然同舟銀行是自主運營的商業機構,民戶能否入股,或者更進一步,干脆自辦或集資辦銀行?
其實,開設銀行并非徐澤臨時起意,而是早有預謀,之所以到現在才放出來,是有多方面的考慮。
任何事物的發展都要遵循其客觀規律,比如銀行所需的專業人才培養,就不可能一蹴而就。
而且,銀行做起來難,模仿起來卻很容易。
金融體系是國家政權的命脈,出任何差錯都會造成極大的影響,更不可能容忍他人插手。
但同舟社之前只是困于登州一隅的區域性政權,沒有極其雄厚的資本,以及極強的威懾力之前,如何能防止其他勢力插手其中,甚至反客為主?
褚青得徐澤的授意,并沒有把話說死。
其人坦言銀行是新生事物,具體如何運營,怎樣管理尚需認真探索,為治下社會穩定計,同舟社暫時不會放開民間銀行的限制。
大戶們雖然眼熱這種能日進斗金的聚寶盆,但正因為太賺錢,反而更謹慎,才會詢問褚青的意見。
自古以來,真正暴利又涉及國計民生的行業無不是官營,官府沒放開限制前,貿然插手其中,嫌命長了不是 得到了準確的答復,眾大戶反而松了一口氣,把注意力轉回了儲蓄和放款的具體款項上,曹孝才之前就做足了準備,拿出兩張大表,對著表給眾人分析。
同舟銀行的儲蓄利率分活期和死期兩種,死期又分幾個檔次,即便最高的二十年死期的利率都不算太高,但再不高,也比把錢放地窖中藏起來發霉要強得多。
當即有大戶表示愿意儲蓄,有人帶了頭,其余人哪怕是為了表達對同舟社的擁護和支持,也必須表達儲蓄的積極性嘛。
而放款除了需要相應的抵押和共建會作保以外,還有政策傾斜。
如開荒、養田,購置牛、騾和農業機械等,便比房屋翻新、投資經營更容易申請放款。
但也有一些經營性項目例外,貸款更容易申請,而且在活動期間,兌換、匯款還有一定的折扣優惠,立即讓眾大戶產生了強烈的興趣。
這些項目,表上并沒有特別沒有注明,只有褚青和曹孝才知道,這些項目都服務于同舟社的一個計劃:京東遼東一體化戰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