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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人才是第一生產力

  一朝之利,利在鹽鐵。

  僅“利益”的角度還好說點,沒有鹽鐵產業,無非是少收點錢,反正收再多,都會被同舟社刮一層。

  但從“利害”的角度講就不得了了,鹽鐵不僅是商品,還關系國計民生。

  趙宋最重要的產業被同舟社掌控了命脈,說話自然沒有底氣。

  趙佶才會不惜放棄其他利益,指示王黼一定要談妥鹽鐵交換協議。

  其實,趙宋君臣想多了。

  同舟社連野蠻的金人都能賣給鐵器甚至兵甲,徐澤自然不可能拒絕同胞們鹽鐵的生產生活需求,故意卡趙宋的脖子。

  他們不知道的是,徐澤不僅會同意賣鐵,還會非常主動地賣。

  徐澤如此做,當然不是見錢眼開,其人自有深入考慮。

  任何產業要想快速健康發展,首先的前提是有繁榮穩定的市場。

  歷史上的南宋丟了長江以北的所有大型鐵礦,不還是照樣批量打制極為耗鐵的步人甲?

  不賣鐵給趙宋,逼得他們花大精力開發蜀地和江南山中的鐵礦,到頭來虧的還是同舟社自己。

  所以,鐵不僅要賣,還要提高產量,以“友情價”多多地賣,如此才能不斷拓展市場,推進冶鐵業的良性發展。

  鋼鐵是工業的骨骼,是重工業的基礎,也是國防和民生不可或缺的重要資源。

  趙宋因為龐大的國防和生產需要,鋼鐵產業即便放在后世也值得夸耀,但離“工業的骨骼”的要求還相差甚遠。

  一年幾百萬斤的課額聽起來很能糊弄人,可折合成后世計量單位,也不過是萬噸級而已。

  當然,鐵課不是鐵產量,實際產量要遠高于這個數字。

  但再高也就幾倍而已(趙宋冶鐵收入官民二八分賬,實際執行過程中又有出入),頂天了只有十余萬噸。

  這個產量遠超前朝,可仍然無法滿足龐大的國防和百姓生產生活所需,更無法滿足徐澤對未來國家建設的構想。

  實際上,早在八年前,同舟社眾人還窩在梁山做漁盜時,徐澤就已經開始著手推進冶鐵技術發展。

  這些年來,其人先后給湯隆、嚴四郎、陳淳、雷振等人安排了冶鐵技術課題。

  只是這些人要么懂一點理論卻沒有實務經驗,要么純粹只懂技術不懂理論,更不懂管理,導致此事進展始終不快。

  到目前為止,同舟社治下的各鐵務只在水力運用、批量化生產上取得了較大進步,其余方面則多是挖掘現有技術,突破性的進展很少。

  徐澤預感冶鐵業的技術積累已經到了某個臨界點,差的只是突破的契機。

  但趙宋之前的發展一直是鋪攤子形式的簡單復制,甚至還是逐級保留關鍵技術的“多次閹割版本”復制,導致這個產業始終無法突破。

  同舟社要發展鋼鐵業,當然不能再繼續重復這種低端運營模式。

  徐澤需要一個實干人才將政策、技術和管理統合起來,站在全局的高度去總結、歸納、提高和推廣冶鐵技術和管理經驗,以促進這個產業早日迎來突破發展。

  管勾信德府、磁州、相州三地鐵務的陳規,就是徐澤選中的實干人才。

  他這次出巡直奔信德府,就是為了考察陳規的工作進展情況。

  天氣炎熱,為了出行方便,二人都沒有穿官袍,皆身著短衫頭戴草帽。

  陳規陪著徐澤檢查了幾處冶鐵爐,熱出了一身汗。

  出了鐵冶,徐澤帶陳規來到樹蔭下,跟隨親衛知道社首的習慣,已經放好了馬扎。

  “元則上任這些時日,就改進冶鐵生產提高產量和質量,可有想法?”

  到任信德府之前,社首曾找陳規談過,就加強冶務管理,提升鋼鐵產量質量上提了一些意見。

  其人到任后,一刻不敢放松,除了本職知府業務,大半精力放在了冶務上。

  陳規取下草帽,學著徐澤邊扇風邊講。

  “暫時只有一些膚淺的認識。”

  徐澤知道陳規不喜空談,有就是有,沒有就是沒有,他說是“膚淺的認識”,應該是有一定的思考。

  “講。”

  “下官認為,信德府等三地產量雖大,但可提升的空間依然很大,至少有三個方面的問題制約了冶鐵業的發展。”

  “其一,官府定立的鐵課模式不合理,各監冶務場官吏的主要精力放在鐵課上,對具體生產關注很少,甚至有官員為了政績而竭澤而漁,逼迫冶戶多交鐵課。”

  “冶戶為了完成課額,便會優先考慮壓縮成本生產粗鐵,由此導致一方面官府收上來的鐵基本不能用,另一方面又會導致冶戶技術退化,時間越久,產的鐵就會越來越不行。”

  這些問題湯隆、嚴四郎曾經都跟徐澤匯報過,但二人認為主要原因是“人心”不好,要選合適的人當官,要給老實經營的冶戶機會之類。

  二人的這個觀點當然沒錯,但沒有操作性。

  誰是“合適”“老實”的人?

  誰能一輩子都“合適”“老實”?

  誰來判斷別人是否“合適”“老實”?

  誰能決定誰有資格判斷別人是否“合適”“老實”?

  小鐵礦還勉強湊合,成千上萬人的大規模鐵監用這種方法選人基本做不到。

  這就是眼界與閱歷的差別,也是很多事只有在某些人手中才能辦成的原因之一。

  “其二,監冶務場各自為政,管理者為了政績,相互防范,就算同一個鐵場中,各冶戶也是敝帚自珍,相互之間極少交流,信德府的鐵爐和相州就有較大區別。”

  “再比如磁州固鎮百煉鋼一絕,也只是四家能掌握此絕技,綦村鐵務有幾家能產灌鋼,比起百煉鋼相差甚遠,但比普通生熟鐵又強了不少,下官認真考察了兩地的工藝,認為這中間有必然聯系,這段時間正在找人驗證。”

  不錯!

  后世以含碳量多少來區別鋼與鐵,無論傳統的百煉鋼技法,還是后世的炒鋼技術,都是想辦法減少生鐵中多余的碳和其他雜質。

  徐澤雖然不懂具體的工藝,卻知道基本原理,嚴四郎等人在他的“提醒”下,這幾年做了不少探索,也積累的一定的經驗。

  為了考驗陳規的辦事能力,徐澤之前故意沒跟其人提這一點,現在看來可以放心的將這幾年的研究成果交到他手中了。

  “其三,三地鐵務規模雖大,但內部還很零散,幾乎每一個冶戶就是一個獨立單元,大部分冶戶都要熟悉采礦、選礦、冶煉等全套工藝,任何一個環節處理不好,都會導致出的鐵質量不行。”

  “這種零散的經營模式存在很大的人力浪費,質量上也不好管控,定課交稅同樣很麻煩,應該加以改進。”

  “很好!”

  陳規上任月余,就能有這么深入的思考,令徐澤很滿意。

  “元則的思路是對的,當前這種模式確實限制了河北西路的鋼鐵生產,過幾天,我會派一批人來信德府協助你,技術上的事,盡管安排他們。”

  這是徐澤第一次在下屬面前提“鋼鐵”一詞,陳規敏銳地意識到社首話中的新詞不僅僅是鋼與鐵這么簡單。

  “我總覺得,這些金屬本身應該也有聯系——”

  徐澤話說到一半,沒再繼續了。

  “一個月內拿出具體方案。”

  有的人天生就是喜歡擔當大任,身上的膽子越重,越能激發干勁,陳規就是這樣的人。

  “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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