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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九章大難臨頭

  眾族老和小宗家主都沒有接話,似是認可了韓治關于同舟社取代趙宋之勢不可擋的判斷,又似是如同以往一樣走個程序,萬事都由宗主拿主意。

  “然徐澤行事不同以往改朝換代的豪杰,得人卻不制于人,同舟社所做一切皆明白無誤地限制大族發展,且此人手段毒辣,凡是反抗者,無不家破人亡。”

  韓治一番話說完,眾族老和小宗家主們皆點頭而嘆,卻少有同仇敵愾或悲憤之色,似乎韓治講的這些事和他們無關一般。

  沒辦法,同舟社接管河北兩路后,做法完全不似篡逆作亂的反賊。

  一方面,徐澤儼然是秩序的維護者,雖然造反,卻沒有大肆破壞社會秩序,更沒有對特定階層喊打喊殺,甚至還將各地管理得更好。

  同舟社所行之法雖然與大宋差異較大,但也是講“法度”的,就算要殺人也是有理有據,因為你觸犯了同舟社的“刑律”才殺你,而不是徐澤看你不順眼想殺你。

  另一方面,徐澤又手段極其強硬,敢于反抗者皆付出了家族被滅的慘重代價。

  不比趙宋雖然森嚴卻彈性極大的“王法”,在同舟社治下,規矩明明白白,不能做就是不能做,且執法極嚴,犯了法就沒有任何理由可談。

  反抗同舟社暴政可以,愿賭服輸,先做好一旦失敗便賠上整個宗族的心理準備。

  沒有什么底蘊的暴發宗族還可能亡命一搏,如安陽韓氏這樣數百年的大宗如何能做這等蠢事?

  眾人沒有表態的意思,韓治接著道:

  “安陽韓氏家大業大,若反抗同舟社,恐有覆滅之危,可若坐視同舟社稅法落地,也再難維持偌大家業。治為宗主,實難抉擇,何去何從,懇請各位長輩不吝教訓!”

  眾小宗宗主相顧而視,又欲言又止。

  宗主的話雖沒說完,但意思明白著,這根本不是要什么“教訓”,而是要他們表態呢。

  安陽韓氏扎根相州三百多年,田宅、山林、河澤、店鋪等產業極多,依附于韓氏這棵大樹生存的族人、佃客、雇工等身份者也是不計其數。

  以往,在趙宋治下,上有官府保護傘,下有眾族人“團結一心”一致對外,還擁有極多的免稅和隱田隱戶等特權,靠這些產業養活所有人完全沒問題。

  現在,同舟社取代了趙宋朝廷,取消了大族的一切顯性特權,甚至還因為田地太多,需要多交稅,家業維持不住是必然的。

  頭腦稍微正常的人都知道,當此形勢下,既然不能反抗,不敢反抗,那就必須作出改變了,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分宗、分家,把田產分到“合理”的稅收范圍。

  問題就出在這里,處在宗族中的所有個體地位并不是平等的,大宗對小宗更處于絕對的支配地位,占有并主持分配絕大部分的資源。

  以往宗族越做越大的情況下,小宗雖然處于被壓榨的地位,但做家主遠比普通宗族過得要好,眼光能放長遠,偶爾犧牲一點利益,也多不會斤斤計較。

  現在要分族產了,而且,很大可能這一分就再不可能合。

  怎么分?

  按大小宗,還是按各宗的人口?

  這個時候講什么都不好,多說多錯,不如一默,反正等會肯定有得吵。

  眼見眾人明明有話講,卻又因為各自的利益盤算而陷入沉默,輩份最長的族老韓純彥主動站了出來。

  “諸位,安陽韓氏能有今天,靠得是什么,是田宅家產么?”

  其人環顧堂內,一眾族侄、族孫們盡皆默然,不敢與其對視。

  實話說,分則力散,專則力全,安陽韓氏風光三百年,在這棵大樹底下乘涼這么久,真等到樹要倒了,還是很迷茫的。

  眾人雖然平日里艷羨大宗,恨不得取而代之,但也明白沒了安陽韓氏這塊招牌,自己什么都不是。

  “同舟社就算再能折騰,終究是要有人做事,不管分不分宗,安陽韓氏還是一家,還是要教導子弟出仕為天下做事。”

  “叔祖說的是!”

  “晚輩受教了!”

  “安陽韓氏永遠都是一家。”

  韓純彥說了一堆無用的實在話,眾人跟著喊幾句有口無心的口號,卻是為韓治解了圍。

  其他人對分宗還有疑惑,他卻是半點也不敢耽擱。

  秋收以后,同舟社一面拋出科考誘餌,一面強力推行稅法改革,是鐵了心要改天換地。

  同舟社開科舉的內容雖然與趙宋相差很大,對受傳統教育多年的士子們很不利,但畢竟還是留了一條路,給了你進身之階。

  文、格分綜的考試模式顯然是對傳統士子的格外照顧,參加考試的士子不用比書院學生強,只需要比其他士子厲害就行——這點和趙宋科考沒什么本質不同。

  如今形勢已經明朗的情況下,本就別無選擇的河北士子更不會錯過“從龍”的大好時機。

  同舟社選擇這個時間段放出開科取士的消息,成功吸引走了絕大部分士子的注意力,這也是整個河北兩路百余縣,卻只有幾起暴力反抗稅法改革事件的原因之一。

  如此形勢下,安陽韓氏實際上是沒得選。

  還有一件事,韓治瞞著其余族人。

  半月前,同舟社法曹曹首裴宣突然帶人來到安陽,轉了一圈后,將州衙和縣衙內近些年的刑案卷宗全部搬走。

  就在昨日,同舟社又遣人來安陽,將幾份“有問題”的刑案卷宗和之前的清田簿籍副本直接送到韓治手中。

  人上一百形形色色,韓氏家大業大,子弟眾多,即便家教再嚴,每一代也免不了會出幾個不肖子孫,想要屁股干凈讓人抓不到把柄是不可能的。

  之前同舟社清田,韓氏就出了不少問題,拋出幾個奴仆頂罪后便沒了下文,韓治還以為風聲已經過去。

  一邊是其余大族暴力抗稅被殺得人頭滾滾,一面是韓氏涉案和清田的“罪證”,如此意味強烈的警告,為官多年的韓治如何不知?

  再加上韓肖胄以病請辭知滄州事任命時,徐澤送來的白綾。

  所謂事不過三,韓治預感到安陽韓氏這一次稍有不慎,就會是雞犬不留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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