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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混亂的戰斗

  轟隆隆隆隆——

  如悶雷般又不似悶雷的奇怪聲響傳到遼軍北面大營時,兵卒們還在罵咧咧地啃著又冷又硬的干糧,不少人下意識地看向南邊的天空。

  天上確實有烏云在聚集,看起來似乎要下雨的樣子,但之前并沒有見到閃電。

  而且,這聲音也不似正常的滾雷聲,比滾雷持續的時間更長。

  仔細去聽的話,還能分辨這聲音不止一個,其中應該夾在著很多雷聲,也不似來自天上。

  剛剛巡完營回到帳中,正啃肉干充饑的蕭干突然意識到了什么,驚得當即站起,吐掉口中的肉干。

  “傳令!全軍集結,準備出戰!”

  玉河縣西,同軍預定渡河點。

  同軍占領良鄉縣之前,遼軍就破壞了這里的渡口。

  昨日,蕭干又命民軍在這里緊急設置了一批拒馬和鹿柴、陷阱等障礙,以期阻止同軍快速渡河。

  強渡不是偷渡,桑干河西岸的同舟社大軍云集,動靜很大,根本就瞞不住東岸時刻在監控的遼人。

  蕭干昨日在民軍大營中留了部分兵馬,以應對緊急情況。

  這些遼軍是首批御敵部隊,強調一個“快”字。

  只有快速抵達岸邊,將敵人困死在剛剛登陸的河灘,才能為后面的民軍創造阻敵的機會。

  早在同軍重炮營進入陣地的時候,岸邊留守的遼軍探馬就發出了信號。

  這部分留守遼軍便立即根據預案集結,迅速沖出營寨,推著昨晚就留在營外的盾車,欲要將剛剛渡河的敵軍趕下河。

  選鋒將小船推入水中,重炮營的第一輪炮擊便開始后,十里外蕭干聽到的悶雷聲正是來自這次炮擊。

  炮擊的目標卻不是東面正在靠近的遼軍應急人馬,而是昨日布置在河灘上拒馬和鹿柴等防御工事。

  尤其是拒馬,異常笨重,多是以直徑近二尺的大圓木為橫桿,鑿出十字孔,然后安上數根近丈長的削尖木桿。

  松軟的河灘上,剛剛搶灘成功的選鋒若是花費氣力挪動這些沉重且雜亂的大家伙,無疑會被即將趕來的遼軍當成活靶子。

  可在重炮營的火力摧殘下,遼人費勁心神設置的障礙仿若幼兒的積木被成人粗暴踢散,一時間斷木、砂石、塵土亂飛。

  見到河灘恐怖的場景,剛出大營的準備阻敵的遼軍膽顫心搖,將官反復催促才敢上前——這種非人力可以抗拒的偉力對士氣的打擊太大了。

  其實,拒馬、鹿柴等物中間有很大的空隙,單門的火炮很難命中要害,但同舟社在西岸陣地上布置的火炮何止數門?

  實際上,首輪炮擊只動用了一百門輪射——僅接近陣地上所有火炮的三分之一。

  不算太寬的登陸點,層層疊疊的障礙,也用不上太多的火炮。

  戰爭是最好的軍事技術孵化器和試驗場,應戰爭的需要,同舟社在火炮研制成功后,與之相關的技、戰術和科技也一直在飛速發展。

  首先是火炮鑄造技術本身有了長足的進步。

  從蛤蜊島火炮定型到現在,已經過了去五年多,同軍大規模列裝火炮也有四年多的時間,這么長時間過去,趙宋憑借著有限的情報都鼓搗出了自己的火炮。

  在凌振、湯隆等人的努力下,同舟社煉鐵、鑄炮技術接連攻克難關,鑄造的火炮性能越來越好。

  同軍現在使用的火炮實際上是性能遠超初代的第二代產品了。

  針對不同戰場地形和戰術的需要,凌振還開發出了多個新炮種和炮彈。

  其人還根據徐澤的“提醒”,改進了火藥生產工藝,現在使用的顆粒化火藥比起粉末火藥燃速更均勻,抗潮性更好,也更便于運輸。

  而在火炮的運用上,同軍則走得更遠。

  從發射火藥定裝到裝填步驟標準化,從總結目標瞄準口訣到步炮協同戰術嘗試,不斷有新戰法和技巧推廣。

  而這些,并不是徐澤這個半瓢水的穿越者刻意拔高的結果。

  或是某位師正靈光一現,或是哪位炮手長期的經驗總結,或是……

  在頻繁的戰斗和比武競賽中,渴求建功立業的同軍將士將自己的聰明才智發揮得淋漓極致。

  新時代的軍事技術革新就是這樣,一旦嘗到了新軍事技術變革帶來的甜頭,形成完整的產業鏈條,就會一步先步步先,再沒人能阻止這種潮流。

  河道中,秦明冒著頭頂呼嘯而過的炮彈,帶著選鋒將士奮力催動槳櫓,已經劃過了河道中央。

  震耳欲聾的炮營陣地上,金、鼓、口令等傳統指揮手段基本沒有作用。

  受命指揮整個炮營的第二軍軍正武松透過望遠鏡確認了炮火打擊的效果,又看了看高臺上徐澤的大纛,立即舉起身邊的小旗揮舞。

  傳令的士兵見到軍正的動作后,當即調整將旗。

  各炮營接收到指令,營官跟著揮舞自己的指揮旗,作出戰術調整。

  “炮火延伸。”

  再次開始的炮火并非是向河灘拒馬陣地后延伸,那里暫時還沒有敵人沖過來,而是直接跳到從遼國民軍大營里匆匆趕來的“應急部隊”軍陣中。

  先是由各營技術最精熟的炮手根據經驗試炮,確認打擊效果后再修正射擊諸元,并指導其余眾炮組跟著調整。

  河灘上,秦明已經帶著選鋒沖上了河。

  “甲乙兩隊前出設雷,丙丁兩隊安置立牌,其余人清理殘余障礙!”

  立牌顧名思義,就是站立的盾牌,但比普通盾牌更大,乃牛皮覆蓋厚竹條編成,極為堅固。

  且有拐子,可以不靠外力來立起,方便士兵在后面進行火力輸出。

  緊隨選鋒營搶灘的是搭建浮橋的工程營人員,拖著絲繩就過了河,上岸后立即選址打樁,安置絞盤,牽引纜繩。

  纜繩拉過河后,河道中的幾艘小船上立即有人將連接纜繩的大鐵錨放入水中,待其固定到河底,就立即發出信號。

  西岸,工程營官兵將早就穿好纜繩的浮橋單元逐個推下水,東西一起合力,將浮橋單元逐步拉到河對岸。

  高臺上,徐澤透過望遠鏡,看到遼軍昨夜通宵做好的“防炮神器”盾車在重炮的摧殘下四分五裂的場景,咧嘴而笑。

  遼軍統帥顯然對能飛出數里遠的大鐵球究竟攜帶多大的動能沒有清醒認識,居然異想天開的以這種簡陋的裝備近距離防備重炮打擊。

  這種以數寸厚的木板加皮、布覆蓋表面做成的盾車,應該能防住粗制濫造的火炮或是后世倭國的“鐵炮”。

  但在同軍領先于時代的重炮面前,就如同河灘上的沉重拒馬一樣,不值一提。

  毫無懸念,敵軍倉促組織起來的第一波反沖鋒失敗了。

  徐澤對身旁的傳令兵道:

  “第二批選鋒渡河!”

  相比起同軍渡河的有條不紊,遼軍的應對則要混亂得多。

  “樞密使,敵軍已經開始渡河,正在搭建浮橋!”

  “浮橋!你確認是浮橋?”

  盡管隔得很遠看不真切,但同軍工程營沒帶武器,上岸后就立即選址打樁,絞動纜繩,明顯是要建浮橋的樣子,探馬還是能夠判斷的。

  “是!小人能確認。”

  聽到炮聲之后,蕭干就立即命令部下集結,反應不可謂不快。

  但己方大軍剛出營門,敵軍就已經渡過了桑干河并開始架橋,這速度也太快了!

  看著民軍推著吱呀作響緩慢行進的盾車,蕭干咬了咬牙。

  “不要了!快把這些破爛東西推到路邊,騎兵跟我走,其余人趕緊跟上!”

  昨天,蕭干和耶律大石商議同舟社渡河之策時,后者就提出過同舟社可能會聯結木筏和小船搭建浮橋的設想。

  蕭干對這一情況非常重視,特意留了兩千兵馬在靠渡河點更近的民軍大營,以應對敵軍突然發起的強渡。

  其人還放棄了之前等敵軍小半人馬渡過河再打的設想,安排民夫在河邊設置拒馬和鹿柴,以干擾同軍,盡量拖延其渡河效率。

  蕭干當時覺得應該能保證萬無一失,現在見敵軍的行動這么迅速,卻覺得這些措施有些不夠用了。

  浮橋雖然由舟筏組成,但二者的運兵能力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

  尤其是在不算太寬的桑干河上搭建了浮橋,只要再在東岸取得穩固的集結地,很短的時間內就能讓數千兵馬過河。

  然后,就能進一步擴大集結地,再運更多兵馬,情況將一發而不可收拾。

  蕭干意識到自己可能再次低估了對手的魄力,犯了一個不該犯的致命錯誤。

  這一戰必須采取更多的應對手段了,其人立即對一個親衛吩咐道:

  “快去通知蕭得奴,敵人在搭建浮橋了!”

  南面大營,耶律大石收到探馬送回的消息后,幾乎做出了跟蕭干同樣的選擇。

  只是,因為南營的兵員構成更復雜,場面顯得更亂。

  早上起床后,就不斷出現新情況。

  一個命令還沒執行完,另一個命令又來了,士兵們無所適從,只能沒頭蒼蠅般亂跑。

  到處都是人喊馬嘶的場面,直到探馬送來同軍開始搭建浮橋的消息,南營遼軍仍沒有完成集結。

  耶律大石陰沉著臉,親手砍死了三名鬼叫著亂竄的小兵后,才堪堪穩住這混亂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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