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國民軍大營前。
漢軍都統時立愛帶著準備前往河灘戰斗的四千民軍出了營門,還沒走多遠,就見到被敵軍炮火擊潰的“應急部隊”正亡命往回逃。
危急時刻,時都統果斷下令。
“放箭!舉槍!攔住他們!”
一陣稀拉的箭雨之后,被火炮嚇破了膽的“應急部隊”兵卒們終于在長槍陣前恢復了冷靜,避免了一起友軍沖擊軍陣導致的自相殘殺。
時年六十四歲的時立愛原籍涿州新城,是太康九年進士。
其人出仕以來,在朝廷、地方皆有任職,經驗極為豐富,今年剛進封為太子少保、遼興軍節度使兼遼興府尹。
因時立愛是漢人,便被天錫帝委以漢軍都統的重任,統管實際上的絕大部分人是漢人的民軍。
時立愛為官方直肅嚴,做事較真,僅僅幾天時間,便將民軍大營管理的像模像樣。
潰軍雖然被射殺了一些人,但知道是時都統下的令,都不敢瞎咋呼了。
時立愛上前抓住一名小校,吼道:
“你們將軍呢?”
“死,耶律將軍死了。”
“應急部隊”出營阻截敵軍時,悍勇無畏的將官耶律奇就推著盾車沖在最前面,以鼓舞軍心士氣。
結果,在同軍的炮轟下,耶律奇連同盾車一同被砸爛。
正是因為其人的慘死,才導致兩千遼軍還沒接敵就匆忙撤了回來。
敵軍已經開始渡河,南北大營的軍隊一時還趕不過來,初期的阻截敵軍的重任就壓在了“應急部隊”和民軍身上。
現在每一息的耽擱,都可能導致這一仗失敗。
形勢危急,白發蒼蒼的時立愛丟下那名小校,對著散亂的“應急部隊”喊道:
“馬上按照各自編制列隊,違令者斬!”
此處隔著河灘只有三里多,潰軍之前本就沒有前進多遠,只是膽氣已喪才逃了回來,建制還是完整的,在死亡的威脅下,很快就列隊完畢。
“各營速速上報,剛才到底死了多少人!”
結果很快就出來了,傷者不算,一共死了四十六人。
其中,還有十七個是被剛才民軍的箭矢射死的,死于炮擊的實際只有十九人。
“兩千人才死了零頭都不到,你們就怕成這樣子!野蠻的金人你們不敢打,孱弱的宋人你們還是不敢打,大遼養你們何用?!”
說到動情處,時立愛手中長刀直指在營門外立陣的民軍。
“燕京百姓都敢拿起武器出營跟宋人血戰,你們卻只想著逃命。要想回去也行,丟下兵器,從他們的襠下爬回營中!”
時都統的話太打擊人,潰兵立時騷動起來。
“時大人,我們不是怕死!”
“時都統,俺們只是從來沒見過那東西,被嚇著了。”
“是啊,時大人——”
“好了!”
時間不等人,眼見兵卒們因羞怒而漲紅了臉,跌落的士氣也恢復了些許。
時立愛舉起手中的長刀,眾人再度安靜下來。
“我也不知道敵人那東西是什么,但我知道這種東西動靜雖然大,但打不死幾個人,只要我們分散開來沖到河灘上,再跟敵人殺成一團,那東西就沒法用。老夫就問一句:你們還有沒有膽子跟我殺過去!”
“有!”
“應急部隊”兵卒喊得倒是兇,可剛剛潰逃回來,膽氣不是那么容易就漲起來的。
沒有相當級別的上官親自帶隊,別想他們真能頂著敵人的炮火殺回去。
時立愛的職責是統帥整個民軍大營,但現在不將剛剛強渡尚未站穩腳跟的敵軍趕下河,民軍大營就算有再多人也沒有用。
這個時候不能有半點猶豫,時立愛當即副手簡單交接后,就一馬當先,帶著兩千遼軍殺了回去。
只是,這一會耽誤的功夫,同軍第二批選鋒早就上了東岸,第三批也跟了過來。
而工程營進展也相當快,三座浮橋盡皆連接了大半。
在高臺上的徐澤自然看到了遼軍的動靜,當即下令。
“炮營準備開火,目標正前方遼軍!”
收到社首的命令,武松再次揮動手中的指揮旗。
隨即,各炮營繼續分解命令。
“丙隊,方位子時三刻,角度……”
后世有云:勸君莫怕火炮子,百炮才聞幾個死。
早期的火炮使用實心彈,運動路徑為拋物線,除了落地后出現的彈跳,遠距離上極少能出現一次殺傷數人的情況。
其實,這種兵器本就是用來攻城的,使用這種笨重的火炮殺傷快速移動的單兵簡直是開玩笑。
火炮打軍陣最大的作用不是殺傷多少人,而是打散敵軍的嚴密陣型和兵種配合,使其組織結構處于脫節狀態,便于本方官兵殺傷。
相對于宋軍,遼軍的軍陣本就更松散,當部隊分散前進后,便散得更開。
果如時立愛所料,盡管前進中不斷有炮彈飛來,也確實殺傷了一些遼兵,但總體效果也就那么回事,還沒有雙方肉搏時血腥。
實際上,還沒有等到他們沖進河灘與敵軍殺作一團,河對岸同軍的炮火就停了下來,以免誤傷己方。
只是,天上的實心炮彈不再砸人了,看似沒有任何異常的地下卻仿佛藏著可怕的怪物。
即將接敵的遼軍在沖鋒中,突然覺得腳底一軟,地面突然顛簸、隆起、爆散開來,其人被巨力拋向高空失去知覺。
而在同袍的感知中,只聽到“轟——”的一聲巨響,隨即便見到塵土、砂石和人體殘肢漫天飛舞。
這種爆炸比火炮實心彈的打擊更恐怖,威力更大也更無跡可尋,每一次爆炸,必然能將一人或數人拋上空中,又狠狠地砸下。
河灘上的同軍將士也躲在立牌后,用弓弩瘋狂輸出,收割因爆炸而發懵的其余遼軍。
僅僅幾息之后,就有遼軍士卒在未知恐懼和死亡的驅使下轉身便逃。
恐懼再次戰勝了榮譽,更多的人跟著逃跑。
只有少部分“運氣極好”的遼軍躲過了炮彈,沒踩著地雷,擋住了弓弩,順利沖到了河灘上。
然后,這些人便悲哀的發現自己沖得太靠前,已經陷入了敵軍陣中,早就急不可耐的同軍選鋒將士圍了上來……
預料中的雙方舍命搏殺變成了一面倒的屠殺,同袍臨死前的慘叫聲刺激著已經轉身逃跑的遼軍跑得更快了。
原本說要帶隊的時立愛確實帶隊跑了一截,只是其人畢竟已經六十四歲高齡,年老體衰,沒跑多遠就落在了后面,跑出一截還要彎腰喘氣。
僅一會喘氣的功夫,剛才還在沖鋒的兵卒們就再次倒卷回來,時立愛知道無力回天,只能跟著眾人往回跑。
遼軍連續兩撥反擊都沒能給河灘上的同軍有效殺傷,最危險的時刻總算過去,嚴陣以待的選鋒將士們有些泄氣。
“哈哈哈,打了這么多年仗,老子總算砍了契丹人的腦袋了。”
“他娘的,都已經跑到了陣前,逃個毬,好歹多上來幾個,讓俺捅兩槍啊!”
營官秦明卻不敢大意,遼人的大隊騎兵隨時都會出現,靠現在這點人和當前布置,應付這兩千人還可以,再多了就難說了。
“都別油了,快!繼續清理障礙。前面的雷是丙隊埋的吧,還有幾個雷沒炸?”
“啊!俺剛才太激動,忘了數——”
“有誰數了?”
“我數了,還有七顆,還是六顆來著?”
“到底是幾顆?”
“六顆!對,就是六顆。”
幾年前,同舟社高麗與在鴨綠江大戰使用了水雷,在這更早的時候,凌振就研發出了地雷,但在以往的大戰中,一直沒有使用過。
用地雷炸集團沖鋒的敵人確實很爽,但一通爆炸之后,泥土碎石滿天飛,雷區的地貌會相應發生變化,就算之前做了記好都不好用。
所以,這次徐澤戰前就做了專門強調,必須在劃定的雷區埋雷。
要留出大軍通過的過道,還要盡量記住有多少雷沒炸,以方便戰后清理。
北面,蕭干率領的五千騎兵終于到達了渡河點四里以內的位置。
而同軍工程營也先后完成了三條浮橋的搭建,大軍開始快速有序通過浮橋前往對岸,并立即搶灘列陣。
桑干河西岸指揮高臺上,吳用向徐澤匯報。
“社首,遼人騎兵即將進入預定打擊地點。”
“好!”
實際上,蕭干率領軍隊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騎兵。
連年大戰耗盡了遼國民力,合格的戰馬被大量損耗,殘存的國力也負擔不起喂養戰馬所需的草料和糧食,大建制的騎兵部隊已經越來越少。
這七千“騎兵”除了三千真騎兵外,其余四千都是搜刮燕京附近各色馬匹湊成的馬步軍,戰力參差不齊,再加上還在更后面的民軍,行軍隊列拉得很長。
“聿——停!”
將要接近戰場時,南方的轟隆聲停了下來,蕭干判斷河灘的戰斗已經告一段落。
不管戰果如何,這個時候河灘上的敵軍定然不少了,手中有限的騎兵必須攥起來使用才有力量。
其人在一顆大樹旁停了下來,計劃等后面的馬步軍跟上來大半,再一起沖入戰場。
“轟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