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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清算遼臣

  西線,第一軍基本穩定了涿州形勢后,軍正牛皋即率部進抵易州淶水縣。

  大帳內,牛軍正接見了遼知易州事州高鳳派來的使者。

  “高知州遣小人來,是想請將軍寬限兩日。”

  牛皋一掌重重地拍在案幾上,怒視來使。

  “啥?高鳳前日才派人找俺主動約降,今日就要變卦,是不是覺得俺好說話,專門消遣俺!”

  使者被牛皋的氣勢所攝,趕緊磕頭求饒。

  “將軍,將軍息怒,實是紫荊嶺的兵馬還沒有撤回,知州大人擔心會留下首尾,讓——”

  牛皋騰地站起,對帳外傳令兵喝道:

  “傳令,聚兵!”

  下完令,其人才轉身對來使道:

  “你現在就趕回去,告訴高鳳,真想投降就別跟俺耍花樣,等我大軍抵達易縣城下,就只收俘虜,不接受投降!”

  “是,小人這就回去!”

  易州的使者出營不多時,牛皋便點齊兵馬,出了淶水縣,向易州治所易縣進軍。

  當日申時,第一軍將士進抵易縣西北十里處,前出的斥候就見到了高鳳率易州文武跪在了官道上。

  易州既下,南京道西線便全在同軍掌控之中。

  隨后,東線玉河渡大捷,北遼政權投降的情報也送到了第一軍。

  留下少量兵馬整訓易州降軍,牛皋率部繼續西進,翻越太寧山、紫荊嶺和五回嶺,向西京道蔚州飛狐縣進軍。

  東線,燕京投降的次日,徐澤便命兵馬四出,接收析津府周邊州縣和關隘、烽堡。

  朝廷已經投降,有降臣隨軍傳旨,接收工作比較順利。

  三日時間內,同軍便相繼接管了昌平縣、潞縣、懷柔縣、安次縣、漷陰縣、武清縣、三河縣等地,并控制了析津府進入西京奉圣州的關隘居庸關。

  僅有檀州守將質疑朝廷的旨意,堅持要見到前段時間經檀州北上聯絡金人的知樞密院事曹勇義,才肯奉旨獻城。

  奉命接收檀州的張雷自不會滿足其人的要求。

  不開城,就開炮!

  在同軍猛烈的炮火下,守軍半個時辰都沒堅持到就發生了嘩變,這個頭鐵的守將被自己的部將砍了腦袋。

  檀州請降,析津府北上中京道的通道也被打通。

  燕京城中,除了夜間繼續執行宵禁以外,其他生活秩序已基本恢復。

  徐澤沒有再隨軍隊征戰,其人坐鎮燕京,主要盯著三件事。

  其一,接管文書典籍,對照戶籍資料,核查燕京軍民;

  戶籍制度是國家治理的基礎,其前提是編戶齊民。

  國家政權繞開宗族和部落,直接以戶為單位來管理治下百姓,是謂“編戶”。

  編戶的同時,廢除落后的部落、血緣貴族封建制度,讓所有人都成為國君的直屬臣民,是謂“齊民”。

  編戶齊民再配合賦稅政策,中央才能通過財政手段直接或間接干涉地方,從而實現國力的統一調度和使用。

  成熟穩定的政權治理國家,第一步必然是編制戶籍。

  遼國全面承襲唐制,能維持偌大的國家兩百年,自然也有戶籍制度。

  但契丹族早期的社會結構比女直族還要更簡單更落后,直接進入戶籍制管理顯然有些強人所難。

  所以,遼國的治民政策又融合了一些部族社會本身固有的某些制度,采取戶籍和部族管理并行的制度。

  而在具體的戶籍管理上,也非常混亂繁雜。

  按生產資料劃分,有正戶、轉戶;

  按民族成分劃分,有國族、漢戶、番戶;

  按人身自由劃分,有宮戶、奴戶、驅口和投下戶等;

  其中,宮戶、奴戶、驅口都是奴籍,投下戶身份要略低于正戶,但還是自由民。

  這還不算,還有宗室、僧侶等“另籍”人員。

  以上制度本身就夠復雜的了,而王朝末年,災禍連年,流民四起,大戶又趁機擴張隱瞞人口,導致遼國戶籍管理更加混亂。

  盡管徐澤隨軍帶來了大量的行政人才,但僅僅三天的時間還是太短,遠不足以將燕京的戶籍徹底盤查清楚。

  這段時間,只夠大略理清燕京戶籍現狀,先恢復坊市里戶為主要結構的戶籍和治安管理,穩定燕京內外的正常社會秩序。

  其實,徐澤也不需要徹底搞清楚燕京戶籍。

  他只需要從宏觀上了解治下的人口和經濟結構,然后再制定更契合燕京實際的社會改革步驟就行。

  強勢的征服者不需要看被征服者的臉色,燕京百姓必須適應同舟社,而不是反過來同舟社適應燕京。

  其二,審查清算遼國食利群體。

  正常情況下,異族入侵導致的社稷覆亡,通常都會血洗原政權的皇族宗室。

  而在這之前的滅國戰爭中,又會有大批脖子硬的舊食利者在戰爭中被屠殺。

  并且大國的國都通常不會在邊境線上,國都被攻破之前,新政權很少會征服其所有領土。

  戰后,還需要大量的行政人才去治理這些地方。

  除了征服者自己的人才外,被征服者剩余的行政人才也會被大量保留使用。

  所以,正常情況下,異族征服者的需要接手舊政權的“負資產”并不多。

  但同舟社對遼國的征服非常特殊,顯然不在“正常情況”之列。

  北遼政權只占有南京道一地,存在的時間也僅有短短的一個來月,是典型的短命小朝廷。

  可在耶律淳篡位之前,燕京就已經接收了遼國東京、上京、中京等地跑來的官員。

  而天祚帝倉惶西逃,又讓一些捺缽隨行官員留在了燕京。

  不僅如此,建福新政權建立后,耶律淳為了穩定人心,又大封群臣,提拔任用了一大批人。

  如此一來,北遼朝廷雖小,卻是編制齊全,官僚充足得很。

  再加上享有特權的僧侶、勛貴等,食利者總數驚人。

  正是因為耶律淳讓這些人看到了繼續食利的希望,他們才會“堅定地”支持其人取代耶律延禧做皇帝。

  但同舟社進軍太快,北遼舉國動員的兵馬在玉河渡輸得干凈徹底。

  除了戰死的蕭干和時立愛,以及被俘的蕭干等人外,北遼朝廷其余文武官員和宗室貴族、后宮嬪妃等,一個都沒有逃脫,盡皆被一網打盡。

  通過正面打擊,一舉擊潰遼人的驕傲,認清同舟社是必須尊崇的強者這一目的已經達到,但通過戰爭滌蕩舊食利者的目的卻沒有實現。

  遼國經歷了從道宗皇帝后期就開始長達數十年的混亂,人心早就散了。

  玉河渡一戰失敗后,滿朝文武就毫無氣節地直接投降了。

  顯西門外,面對侵略者的羞辱,除了蕭德妃這個弱女子,竟然沒有一人敢于直面徐澤的拷問。

  這些人早就盼著強大而又仁慈同舟社接管燕京,以避免自己被野蠻金人擄走的悲慘命運,絲毫沒有“不食周粟”“十萬人投海殉國”之類的覺悟。

  同舟社畢竟不是蒙昧野蠻的蠻族政權,也不是毫無底蘊的造反者,被征服者都已經跪地求饒了,任憑徐澤喝罵羞辱都沒人殉國。

  面對如此“溫順”的食利者,征服者要是還喊打喊殺,未免做得太不體面了。

  但正是這一龐大的食利群體拖垮了兩百年國祚的大遼,新興的同舟社政權自然不會再重復舊政權的故事。

  這些人再溫順,也逃脫不了被清算和剝奪特權的命運。

  但在具體實施上,徐澤自然不會做得那么粗糙。

  三日前,其人在顯西門外借“大遼是如何滅亡”之問分化遼臣,就是第一步。

  當日時間太晚,來不及讓遼臣一一發言,走了形式,選了幾個“可用之人”后,徐澤便率軍進了城。

  大部分降臣被單獨隔離,徐澤要求他們各自寫出書面的遼國滅亡原因分析。

  這些人寫的材料,除了極少數經秘書室審核認為有價值外,絕大部分都是相互推諉責任的瞎扯皮,其中又有大部分人將矛盾指向了李處溫。

  上屋抽梯賣主子的李元帥表錯了決心,不僅沒有得到征服者的賞識,還成了眾遼臣宣泄國破之恨靶子。

  徐澤公務繁忙,稍微瞄了幾眼這些人供述后,便命林完將這些材料都送給李處溫自己欣賞。

  得知眾人這么恨自己,心憂小命不保的李處溫徹底撕下了臉皮。

  其人不眠不休,寫了厚達百頁的“悔罪書”,一一列舉其他人罪過,想要將所有人都拖下水。

  正事不行只會鉆營的李處溫又一次會錯了意。

  徐澤雖然看不上這群爛泥扶不上墻的遼國臣子,但也沒有興趣砍掉所有人的腦袋。

  新舊政權交替之際,一些經手實務的遼臣必須暫時保留,要處理他們也得等到順利移交完相關工作再說。

  而且,處理這些人也用不著李處溫跳出來攀咬。

  同舟社雖是侵略者,卻也是打著“替失國的天祚皇帝主持正義”之旗幟兵伐燕京的。

  誰不老實接受改造,誰就是罪臣,就送誰去見耶律延禧,何須臟了同舟社的手?

  不過,“罪大惡極”的李處溫就不用交給天祚帝了。

  徐澤雖然不喜歡野蠻刑殺,但新舊之交,殺幾個民憤極大的奸臣,卻是百姓喜聞樂見的節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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