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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對酒當歌

  張邦昌擔驚受怕了大半旬,終于見到了徐澤。

  但整個會面時間還不到一刻鐘,其人就被趕了出去。

  徐澤并沒有罵他,他是怕把這個膽小怕事、唯唯諾諾的張相公給罵死了。

  對其人來說,罵死個把趙宋宰相也沒啥,主要是沒了人傳話耽誤事。

  趙佶正事干不好,玩弄權術卻是一把好手。

  同舟社離開大名府北伐之后,對開封府的壓力驟然變小,趙佶在憋了兩年后,終于有了動作。

  王黼的位子暫時還沒有變,但老國公蔡京卻已落致使,天子許其三日一上朝。

  教主道君皇帝又借燕京、朔州接連報捷,大賞群臣,進封童貫為豫國公,實際解除了其人的兵權。

  在這之前,又借口北伐,以王稟為太原府兵馬總管,遠遠的打發了事。

  隨即,天子以蔡攸為少師,領樞密院事,并以梁師成為少保。

  一番令人眼花繚亂的操作下來,趙佶再次抓牢了朝政大權。

  王黼不愧為深得帝心超升八階的政治奇才,其人應該早就與趙佶有了默契,并在這一系列人事變動中發揮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硬是把自己給摘了出去。

  在這種局面下,留著張邦昌這個老熟人,還是有點用處的。

  徐澤并沒有多說廢口舌,只是讓其人給趙佶帶話:

  想好了該怎么處理跟同舟社的關系,再派使者來;

  或者,等徐澤自己去告訴他們該如何面對同舟社。

  其實,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東京朝廷的高層人事變動也是徐澤主動放手的緣故。

  趙宋朝廷這塊又破又臟的抹布已經用得差不多了,如其小心翼翼維護并將它洗干凈再用,還不如直接拋棄得了。

  相對于趙宋朝廷這塊沒有多大用處的破抹布,另一塊抹布,現在卻正好用。

  六月一日,金國皇帝誓師會寧府,親征遼國,留諳班勃極烈吳乞買代管國事。

  完顏阿骨打并沒有統率大軍直撲西京,而是到上京臨潢府后就停了下來。

  隨后,下詔上京半月左右的路程的部落首領速來上京謁見皇帝。

  不然的話,完顏阿骨打將親率大軍征討不臣,蕩平所有不肯歸附的部族。

  出身漁獵部落的金軍攻下臨潢府后,對周邊的游牧民控制力并不強。

  莫說半個月路程左右范圍內的部族,超過五日路程的很多部族,金軍都沒法切實掌控。

  這些桀驁不馴的部族要么寧愿遷徙到更差的草場,也不肯投降金軍;

  或者迫于無奈投降了,等金軍巡視地面的力量減弱,就立即叛逃;

  更有甚者,還會襲殺人數較少的金國信使和商隊。

  取得臨潢府后,金軍不僅沒能獲得戰爭所需的優質兵員,還不得不將大量兵馬屯駐于此,以防備隨時都會搞事的游牧民部族。

  若不能借御駕親征的機會懾服這些部族,就會留下很大的隱患。

  就算金軍這次能夠順利拿下了整個西京道,也會因為上京道不穩而無法對更遠的西京道進行有效管理。

  所以,完顏阿骨打出兵后,第一件事就是整頓上京道,并征召西征急需的兵馬。

  沒錯,就是征召西征兵馬。

  早在宗望回到回會寧府報捷之前,完顏阿骨打就已經預料到了嚴峻的戰爭形勢,并著手籌備糧草,調整兵力部署,準備親征事宜了。

  但金國內部的問題極多,底子又非常薄,實在經不起長時間的大規模戰爭消耗。

  更嚴重的問題是,面對好“盟友”同舟社全方位的戰略主動,金國與同舟社接壤的所有地區,都陷入了極其被動的局面。

  無論是東京道,還是中京道,金軍大部分兵馬都要全力戒備同舟社。

  同舟社不動,金軍一兵一馬都不敢亂動。

  同舟社動了,金軍也只能跟著調動。

  完顏阿骨打這次親征,帶出會寧府的兵馬,還不到三千人。

  要想有效增援西京戰場,唯一能抽調的,只有上京道的兵馬。

  就算把上京臨潢府的全部人馬抽空,也遠遠滿足不了西征的需要。

  更關鍵的是,臨潢府駐軍的主要任務是壓制周邊部族,兵力已經很少了,再抽調的話,上京道肯定會不穩。

  搞不好西京道的問題還沒解決,上京道就會先亂起來。

  甚至,還有可能在前線打仗最激烈的時候,后方的東京道也遭到部族聯軍的反攻。

  這種可能性不僅存在,而且還有極大可能性存在。

  因為有一個人,讓完顏阿骨打深深忌憚。

  這個人叫耶律阿息保。

  當年因平定阿疏叛亂作戰失利而被遼帝囚禁于大定府數年的耶律阿息保,去年底已經被耶律延禧放了出來,出任敵烈皮室詳穩。

  敵烈皮室部在臨潢府的北面千里之外,實力并不足以擾亂上京,但其現任詳穩耶律阿息保卻不是普通人物。

  散落在草原上各部族只是孤狼,對金國這頭巨熊來說基本沒有危害,有危害的只是能聚集并號令這些孤狼的狼王。

  耶律阿息保并不是狼王,卻有膽子號令群狼。

  完顏阿骨打太了解這個人膽量了,這世上就沒有阿息保不敢做的事。

  當年,在生女直節度使完顏烏雅束的葬禮上,出使按出虎水的遼使耶律阿息保當著所有人的面,搶奪阿骨打亡兄的愛馬,赤裸裸地羞辱女直人。

  阿骨打作勢拔刀要殺耶律阿息保,被識大體的宗雄抱住,讓這個家伙揚長而去。

  隨后,女直人反跡已顯,沒有遼人再敢出使按出虎水。

  還是這個膽大包天的家伙,大咧咧地來了。

  很多人提議要殺掉耶律阿息保,完顏阿骨打那時就意識到這人根本不怕死,殺了沒用。

  而且,女直人實力尚且弱小,對遼國必須留下談判的空間,不能太肆無忌憚,又隱隱起了愛才之心,便將其人囚禁起來。

  被囚期間,耶律阿息保吃喝如常,還有心情唱歌。

  等到所有人都覺得這家伙就是個傻大膽時,他卻找到機會殺掉看守逃掉了。

  完顏阿骨打毫不懷疑,自己前腳率大軍離開上京,耶律阿息保后腳就會鼓動北面的各部族南下襲擾上京道。

  哪怕中間只有很少的部族會聽從阿息保,阿骨打也不敢冒這個險。

  大戰在即,必須保證后方的穩定。

  可不可以先北上征討敵烈皮室部,滅掉耶律阿息保?

  不可以!

  時間上不允許,一路還要翻越兔兒山、饅頭山、黑山等大山,中間又擋著很多還沒有被征服的部族。

  而且,耶律阿息保也長著腿,沒等金軍趕到,他就帶人跑掉了。

  堅持這樣做的話,很大可能會把沿途受到驚嚇的部族徹底逼到金國的對立面。

  完顏阿骨打早年多次隨父兄謁見遼國皇帝,非常清楚游牧部族的生存法則。

  其中,最普遍的便是交血稅不納糧。

  懾服周邊部族,勒令他們出兵隨自己親征,就是當前這種情況的最優解。

  此舉,既能獲得戰爭西征急需的兵員,又消除后方動亂的隱患。

  完顏阿骨打離開會寧府府前,就已經發出詔令,命上京五日路程范圍內的部族首領提前進城,等候自己的召見。

  其人率軍抵達臨潢府后,立即召見這些部族首領。

  并不存在開會分配任務的戲碼,而是——吃肉喝酒談感情。

  當然,知趣的部族首領酒酣肉飽之后,主動起身為大圣皇帝唱歌跳舞助興,也是題中應有之意。

  嗯,一切都如耶律延禧當年的做派。

  只是,當年不愿跳舞而拔刀挑釁的完顏阿骨打,如今變成了皇帝。

  而其他能歌善舞的部族首領們,則更加賣力歌舞。

  仿若昨日重現,卻沒有什么違和感。

  因為,這本身就是部族的生存法則——也包括十年以前的按出虎水完顏部。

  宴會完畢,吃飽了喝足了也歌舞盡興了的部族首領們紛紛跪下,請求仁慈而偉大的大圣皇帝給予本部族豐厚的賞賜。

  眾部酋如此忠心,皇帝自然不會拒絕所有人這點卑微的請求。

  朕的賞賜非常豐厚,豐厚到你們帶來的這點人根本拿不下,想要賞賜的,就回去動員部族的兒郎們,追隨朕的大軍去取。

部族首領們當即歡呼,高聲頌揚皇帝的仁慈  如此,皇帝與部族首領們的血稅協議,便在酒席歌舞中達成。

  全程不提一句殺人越貨之類的野蠻話,非常的文明有格調——都是完顏阿骨打從遼國皇帝身上學到的。

  次日大早,眾部族首領紛紛啟程,回到自己的部族進行征召丁壯,準備隨皇帝出征。

  而皇帝則坐鎮城中,等半月后更遠方的部族首領帶兵來臨潢府后再聚會,并分批派出城中兵馬巡視地面,監視這之前表態的部族履約情況。

  外人不知道的是,這些派往四方的兵馬中,有一支經豐州進入了中京道,并快速南下,進入北安州,最后抵達南京道檀州的古北館。

  路邊的大亭子里,早就有人備好了酒席,專侯遠道而來的客人。

  眾金兵勒馬,停在事先劃定的休息區內。

  其中,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看著亭子內招手的年輕人。

  愣了片刻,將其與自己記憶中9年前在咸平城外見到的年輕人對上了號。

  然后,大步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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