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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復李綱救大宋

  面對大戰一開始就被壓著打的極度不利局面,大宋王朝的精英士大夫們在救亡圖存的崇高歷史使命驅使下,同時進行著兩場大戰。

  城墻上的大戰,由尚書右丞同知樞密院李綱主持。

  其人以宰執之尊,與粗鄙低賤的武夫為伍,親自上陣,卻敗于無法靠人力彌補的兩軍實力差距。

  在同軍猛烈的炮火下,以金錢、美酒鼓舞起的士氣瞬間消于無形。

  預備隊沖上城墻的動作有多快,退下來的速度就更快。

  平生第一次披甲上陣的李綱根本應付不了這種一面倒的局面,乃至其人自己也被慌亂的士卒擠下城墻摔昏過去。

  換成一般的小城,這次精心組織的反擊失敗,基本意味著城墻失守乃至城池陷落。

  幸好當初教主道君皇帝命工部侍郎孟揆擴建禳縣以做大宋陪都時,就考慮到了臨安城被同軍圍困的不利局面。

  為確保新都城的防御力能夠支撐到勤王兵馬趕來,孟侍郎在防御工事修筑上挖空了心思。

  其人不僅在臨安護城河后面建了一道羊馬墻,還在養馬墻與城墻之間挖有一道不寬也不深,卻讓云梯沒處安放的護城壕。

  臨安城這種復雜的防御結構,使得同軍就算軍力再強,也沒辦法在填平護城河并推到羊馬墻之前考慮登城作戰或爆破城墻。

  危急時刻,大宋親征行營副使侍衛親軍馬軍都指揮使曹曚及時帶著一批生力軍趕到,接替了被敗兵放棄的北城墻。

  不過,經歷了這次慘敗,宋軍士卒已然喪膽。

  增援的兵馬雖然上了城,卻盡皆縮在防炮墻洞后面苦捱。

  偶爾有膽大之人探頭觀察敵情,便會遭受同軍弓弩手的無情攢射。

  盡管朝廷許下重賞,但明知有錢拿沒命花的結局,也沒人愿意再出頭。

  守御城墻的各級將領也只能眼睜睜看著敵人填河,再沒人敢冒著逼反士卒的風險組織成規模的反擊。

  如此形勢下,城墻上有沒有人守著,實際已經沒有太大的區別。

  而同軍則在壓制住守軍的反擊后,運土填河的行動更加從容不迫。

  負責組織俘虜填壕的李忠甚至還能將俘虜們分為五批,輪流調整休息。

  其人計劃配以小推車等工具,晝夜不停,輪流運土,最遲三天時間填平一段十丈寬的護城河。

  同軍的從容不迫,就是宋軍的絕望等待。

  好在滾落城下的尚書右丞李相公并無大礙,沒過多久就醒了過來,惶恐不安的眾人總算沒有失去主心骨。

  但眾人的慶幸僅持續了片刻時間,就被一盆涼水澆滅。

  因為,決定大宋王朝命運的另一場大戰到了這個時候也有了結果。

  緊張的大戰雖然由親征行營使李綱具體指揮,但城內的大宋精英們也不是白閑著。

  性命攸關的危急時刻,沒有誰敢做看客。

  所有人都在緊張關注著戰局變化,并積極為天子分析最新形勢。

  似乎唯有如此,才能排解內心對未知戰局的恐懼。

  城墻上的戰斗愈緊張,城內的大宋統治者們也越發揪心。

  得知城墻上的守軍徹底被同軍壓制住后,皇宮中的眾宰執和臺諫也慌了神,盡皆勸諫天子正視臨安很快就要陷落的現實,趕緊作出乞和的決定。

  趙桓被眾人勸動,決定不再逃避,并表現出少有的果決,連下兩詔:

  其一,城內各部兵馬就地休整,放棄抵抗,不得再進兵;

  其二,再遣太宰李邦彥出城,請求同軍停止炮擊并進行停戰談判;

  詔令一出,舉城皆驚。

  李剛才醒轉過來,就從這兩道詔令中讀懂了自己即將被天子拋棄的重要信息。

  其人顧不得依然還在滲血流的腦袋,粗粗包扎后,便立即進宮,請求面圣。

  戰情如火,趙桓也要趕時間,估摸著前往同營的李邦彥已經出了城,其人再下兩道詔令。

  其一,罷李綱尚書右丞、親征行營使,以同知樞密院事蔡懋代之;

  其二,廢親征行營使司,止以守御使總兵事。

  李綱剛趕到崇政殿殿門外,正準備請求奏對,就收到了這兩道最新的圣旨。

  其人知道天子已經沒有再見自己的意思,當即退到玉堂(翰林院)待罪。

  城外的炮聲已經停歇了,但李邦彥還沒有回來復命。

  趙桓拿不準正乾皇帝究竟會如何處置自己,也不敢把事情做絕。

  天子乃令剛剛改知樞密院事的吳敏帶著自己親筆書就的詔書,前去玉堂安撫李綱。

  表彰其人輔國救危之功,并賜白金五百兩、錢五十萬,且諭復用之意。

  李綱明知道天子如此做就是表面文章,只是為了穩住局勢而已,也只能感泣以謝。

  其實,從自己被擠落城墻那一刻起,李綱就想明白了很多事。

  就如同其人精心組織的反擊尚未對敵人造成有效傷害就毀于同軍的一輪炮擊一樣,人力有時而窮,世間事終不是靠信念就能成功的。

  哭過,罵過,拼過,也絕望過……

  一旦想清楚了自己既打不過城外的敵人,也打不贏城內的對手后,李綱反而放下了一切,心平氣和了。

  吳敏走后,李綱百念俱平,也不管城內的紛爭了,直接尋了一張靠背椅坐下,頭一歪——睡著了。

  自逼迫道君退位后,李綱就一直極度繁忙和亢奮,這么多天來都沒有睡一個安穩覺,這下沒了壓力,頓時睡得很沉很香,還做了一個美夢。

  在這個夢里,其人金榜題名之后官運亨通,年紀輕輕便位列宰執,大宋也沒有戰火硝煙,在他的治理下,天下安定,四海升平……

  大宋最強硬的主戰派代表李綱終于放下了包袱,睡夢中露出久違的笑容。

  城內一些不愿做亡國奴的大宋精英卻不想就此放棄,正在掀起一場政治風暴。

  聽說天子罷尚書右丞同知樞密院事李相公后,大宋最有活力的“民意”領袖太學生陳東當即率諸生數百人趕到宣德門外求見天子,并再次上書:

  “臣聞任賢勿貳,去讒勿疑者,社稷之主也;奮不顧身,死生以之者,社稷之臣也;妒賢嫉善,妨功害能者,社稷之賊也。

  恭惟陛下,聰明英睿,獨智旁燭,賢邪之分,宸衷判然,天下戴以為社稷之主。

  在廷之臣,奮勇不顧,以身任天下之重者,李綱是也,所謂社稷之臣也。

  其庸僇不才,忌嫉賢能,動為身謀,不恤國計者,李邦彥、白時中、趙野、王孝迪、蔡懋、李鄴之徒是也,所謂社稷之賊也……

  陛下斷然不疑,拔綱于卿監之中,不一二日,任為執政,中外相慶,知陛下能任賢矣……

  又罷李綱職事,臣等驚惑,莫知所以,此必邦彥擠陷……

  綱起自庶官,獨任大事,邦彥等嫉如仇讎,恐其成功,因綱用兵小不利,遂得乘間投隙,歸罪於綱……

  陛下若以臣等之言為未足信,試御樓呼召耆老一問之,呼軍兵一問之,呼道路商旅一問之,試咨有官君子使言之,必皆曰綱可用而邦彥等可去也。

  陛下用舍之際,不可不慎!

  臣等布衣之賤,論及宰相,罪當萬死,干冒天威,不勝俯伏待罪之至!”

  大宋雖然單方面停戰,但大戰實際并沒有停止,臨安城中風聲鶴唳,草木皆兵。

  這么多太學生伏闕上書,一個處理不好就會引發大規模極端事件。

  輪值的班直們不敢隱瞞,當即就將這一情況匯報給了皇帝。

  但趙桓此時滿腦子想得都是城外的同軍和正乾皇帝,根本沒心思處理這些搗亂的太學生,乃選擇了“拖”字訣。

  其人指望自己不管不問,諸生苦等無果,便會自去。

  太學生們卻沒有讓趙桓如愿,天子不給答復,諸生就堵住宣德門不走。

  而在此期間,陳東上書中的“社稷之賊”李邦彥也已經辦完差回到城中,進城后,就徑趕往宣德門準備進宮向皇帝匯報。

  太宰相公為了大宋江山社稷受夠了罪,整整兩日一宿都沒有睡,頭腦昏昏沉沉,竟然稀里糊涂里走到了太學生們近前。

  直至聽到“不見李右丞復用絕不回”的諸生吶喊,李邦彥這才打了個機靈,意識到情況不妙,就要改道換其他宮門進宮。

  不幸的是其人一身紫色官袍太顯眼了,群情激憤的太學生們已經看到了李邦彥,當即一擁而上,扯住了李相公。

  然后,先由陳東歷數李邦彥之罪,緊接著又來一出諸生當面謾罵相公的戲碼。

  這還不算,不知道誰在人群中喊了句“毆死國賊”,眾太學生頓時情緒失控,爭相對太宰相公飽以老拳。

  李邦彥初被太學生們抓住時還有些迷糊,可到這個時候,哪里還能不明白這群小兔崽子是真的要自己死啊!

  幸得其人多年踢球練就的好身手,竟然于混亂中果斷扯爛官袍得以脫身。

  待滿臉抓痕的太宰相公由東華門溜進宮中見到了趙官家,卻沒有第一時間訴苦喊冤,而是直奔主題,匯報此行的收獲。

  同上次一樣,徐澤依然沒有接見其人。

  但見到了李邦彥轉交的趙官家親筆信后,正乾皇帝總算傳下了口諭:

  汝慢慢擺平城內,朕自填平護城河。

  偉大的正乾皇帝顯然清楚趙桓的處境,并沒有強行要求其人現在就必須出城去見自己。

  不過,徐澤的耐心有限,還是劃定了一個時間段。

  很明顯,等同軍填平了護城河,就不是趙桓出城去見徐澤,而是正乾皇帝率軍攻城池后問罪大宋君民了。

  一面是仁慈的正乾皇帝打贏了仗還愿意給自己生的希望,另一面卻是一幫居心叵測的太學生裹挾民意想要自己陪著這破爛的臨安城去死!

  趙桓心情大壞,恨不得立即下旨處死這幫屢屢對自己的施政指手畫腳的太學生。

  但民意洶洶,宣德門外聚集的士民越來越多,就連趕來處置突發情況的南陽府判官聶昌也被太學生團團圍住。

  此公是個滑頭,眼見形勢不對,果斷抬手向陳東作揖道:

  “諸公為此,可謂忠義啊!”

  諸生雖然頭腦一熱,就跟著陳東等人來鬧事,但畢竟是挾民意以脅天子,心里多少還是有些忐忑的。

  此時得了聶昌旗幟鮮明的支持,眾人忐忑盡去,情緒更加高漲,當即高呼“復李綱,救大宋”,吸引了更多的百姓來圍觀壯大聲勢。

  事情鬧到現在這一步,無論如何處理,皇帝都必須趕緊下旨,再拖下去搞不好就會出大事。

  安撫了盡心辦事卻受盡委屈的太宰李邦彥,趙桓乃令中人出宣德門傳自己的口諭:

  “諸生所上書,朕已親覽,備悉忠義,當便施行。”

  天子給了答復,鬧事的部分太學生見目的已然達到,便準備就此散了。

  可有人卻不想就此收手,并在人群中高聲鼓噪:

  “中人空口無憑,安知此話是真是假?不見李右丞復用,吾等不退!”

  眾人的情緒被再次挑動起來,天子的口諭都不好使了。

  事態再次升級,趙桓無奈,只能令知樞密院事的吳敏傳達自己的旨意:

  “李綱用兵未利,不得已罷之,俟同軍稍退,令復職。”

  吳敏本就是與李綱一起威逼太上皇上臺的宰執,二人是事實上的盟友,天然就穿一條褲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李綱才去職,其人便被天子從政事堂趕到了樞密院。

  只待事態平息,皇帝將李綱逐出朝堂,吳敏的結果頁不會好。

  趙桓令其出面說服諸生和百姓,效果不問可知。

  諸生跪了半天,沒有等到天子親自出面給說法就算了,朝廷還一再派人來忽悠眾人,情緒越發狂躁。

  有人提議敲登聞鼓,受到了眾人的支持。

  當即有一群百姓跟著幾個太學生沖到東華門外,奮力敲打登聞鼓。

  因敲擊過于用力,幾下之后,厚實的鼓面竟然被情緒失控的人群給擂破了。

  登聞鼓響,更多百姓受聽到了動靜,紛紛圍攏過來,人群越聚越多,喧鬧之聲如潮如嘯,穿過宮墻,直入大內。

  到了此時,趙桓也意識到了形勢不妙。

  但出于做皇帝的威嚴,其人一直犟著,不愿向這群暴民低頭,反督促南陽府尹王時雍盡快處理亂局。

  王時雍率數十名士兵匆匆趕到,便見著街上里已經站滿了密密麻麻的百姓。

  其人尚未沒摸清情況,就耍起了官老爺威風,厲聲呵斥道:

  “你們這是在脅迫天子嗎?還不趕緊退下!”

  王府尹這聲怒喝官威十足,嚇得一些看熱鬧不想惹事的百姓趕緊后退。

  但太學生們卻不怕其人這一套,有人便在人群里高呼“吾等以忠義脅迫天子,不強于你等奸佞脅迫天子”?!

  圍觀民眾受到蠱惑,再次騷動起來,有人沖上去就要抓住這個虛張聲勢的奸賊痛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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