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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 胡虜終無百年運

  夏軍主帥李察哥利用賀蘭山和黃河相夾的有利地形圍住了“輕敵冒進”的同軍木麻部,在戰術上可以說相當成功。

  可惜,面對大同的國力和戰力碾壓,一兩次成功的戰術根本無法挽救戰略上的被動。

  此戰中,夏軍憑借十倍于敵的雄厚兵力,向木麻部發起了多輪猛烈攻擊,卻受限于兩軍的巨大戰力差距,遲遲都沒能破開同軍嚴密的陣型。

  就在李察哥見勢不妙急命麾下與敵人脫離接觸時,同軍的援軍卻趕了過來。

  木麻趁機展開反攻,拖住了士氣已竭的夏軍。

  當斷不斷,必受其亂。

  知兵善戰的夏國晉王李察哥果斷放棄了與敵糾纏在一起的人馬,只帶部分精銳立即撤退。

  這個決定為夏國保住了將近兩萬的精銳兵馬,也將為國血戰的忠勇將士推入了火坑。

  先被同軍內外夾擊,再遭主帥出賣,夏軍的殿后部隊很快就地崩潰了。

  順州之戰,同軍殲滅及俘獲夏軍五萬余人(包含守御順州城的征召兵卒)。

  而在此之前,宋軍攻入西壽保泰軍司的消息也傳到了興慶府,夏人終于嘗到了背信棄義趁火打劫的惡果。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李乾順步步防守以待形勢變化的幻想徹底破滅。

  而順州大敗,更讓夏國失去了賴以與同軍周旋的野戰力量。

  戰報傳至興慶府,夏國小朝廷亂作一團。

  有主張立即遣使入同割地乞和的,有主張遠走大漠避敵鋒銳待同軍力竭后再卷土重來的,有主張孤注一擲集中所有兵馬于靜州城下迎頭阻擊同軍的……

  夏國主李乾順一生經歷了很多次的大風浪,深知臨大事不能搖擺的道理。

  其人很快做出了誓死不降的決定,讓一眾觀望的臣子有了主心骨,收起了自己的小心思。

  面對強敵來襲,存續了兩百余年且亡而復生的李氏政權(從公元881年李思恭任定難軍節度使起,李氏政權共計兩百四十七年)顯然比趙宋王朝更有韌性。

  李乾順明知打不過同軍也堅決不降,不僅源于黨項李氏骨子里的桀驁難訓,更在于“地方萬里”的夏國就是一塊沒什么肉的硬骨頭。

  遼闊的疆域、稀缺的人口、落后的生產方式、野蠻的文化等等,都使得外來征服者很難在夏地建立長期穩固的統治。

  大同帝國可以打敗夏國,卻別想輕易收服夏人。

  夏國只要不放棄,就有翻盤的機會。

  不過,站在敵對一方,具體指揮此戰的同軍統帥牛皋則有不同見解:

  夏國統治者多年來窮兵黷武,對內壓榨、對外掠奪的兇殘都遠超同時代的其他政權。

  其上層欠下的累累血債遲早要還,對他們來說,堅持下去也許還有活命的希望,一旦放棄,就可能遭到無情清算。

  事實上,大同在新占領地區展開的社會改革就已經證明了這一點。

  相比于宋、遼、高麗等國的百姓,夏人的“戾氣”更重,更難被“馴服”。

  但其國的底層百姓只要被發動起來,就更“忠誠”,也更熱衷清算曾經殘酷壓榨自己的各類貴人——并不限于黨項族。

  這使得大同對夏國的消化相對來說更加簡單粗暴,效果顯現也更快。

  這些底層夏人一旦沾染了貴人的鮮血,通常會變成最堅定擁護新官府統治的兵卒或共建會基層骨干。

  任何事務都有一體兩面,簡單粗暴見效快的社會改革自然也有相當大的副作用。

  在一系列的清算中,夏國的“傳統文化”遭受了沉重打擊,更將部分原本可以爭取的搖擺勢力推到了大同的對立面。

  其實,早在伐夏之戰開啟前,大同朝廷就專門研究了夏國的改造計劃。

  同對待遼、宋、高麗內部的既得利益者一樣,胸懷天下的正乾皇帝并沒有想過要對夏人趕盡殺絕——因為根本不可能做得到。

  夏國百姓,無論番、漢,只要愿意放棄抵抗,大同帝國就能給其改過自新的機會。

  具體政策也類似于宋、遼等國大族——分宗、遷籍。

  稍有不同的一點是“改信”,或者說接受“漢化”。

  李乾順親政之后,雖然反其曾祖李元昊化漢為番的舉動,大力推行漢化改革。

  可這種漢化卻是出于穩定李氏政權的需要,改革也很不徹底,導致其國上下層嚴重脫節,底層夏人仍然番化很深,絕非一朝一夕可以更改。

  “六合同風,九州共貫”方為大一統。

  即便是小國寡民,要想長久穩定,也得有共同的文化概念。

  至少,大部分人得有共同的文化概念才行。

  疆域越是廣闊人口越是眾多的王朝,越需要國家政治上的整齊劃一和經濟制度、思想文化上的高度集中。

  不然的話,內部就會陷入持久的紛爭。

  徐澤決定對夏人實行更加深入的漢化,并不是為了什么“漢化天下”的歷史使命。

  其人的做法與當初李元昊推行化漢為番沒有本質區別,李元昊是為了維系黨項族的統治,而徐澤也是為了徹底消化夏地。

  很明顯,這個任務絕不會輕松,肯定會受到夏地既得利益者的激烈反抗。

  不經歷幾個回合的周折,大同帝國別想徹底消化夏地。

  但欲要消化一個番化嚴重的政權,這些周折是值得也是必須的。

  夏國橫跨河西走廊,溝通中原和西域,是大同帝國“大陸戰略”極其重要的一環。

  夏地不寧,大同帝國就算日后開拓了西域,也遲早會丟掉。

  欲要逐步漢化并穩定統治西域、吐蕃和遼國上京道,就得先漢化夏地。

  因而,在徹底消化夏地改造夏人一事上,沒有任何條件可談。

  這就是徐澤寧愿邀宋軍攻夏,日后再費周折“二次拓土”,也要集中精力先消化賀蘭山一帶的夏國精華地區的主要原因。

  不過,消化夏地雖難,卻也不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大同國力鼎盛,人口數十倍于夏國,有砸爛后者原有社會結構再重新塑造一個新社會的實力,不需要太顧忌其原有的社會上層。

  統一和治理天下本就該王霸道相雜,對頑固勢力,該行霸道的時候就必須霸道。

  當然,消化夏地是戰后的工作重點。

  對具體指揮伐夏之戰的牛皋來說,當務之急乃是覆亡夏國。

  攻下順州簡單休整后,牛軍正帶著大軍繼續北上靜州。

  順、靜、懷、定四州相當于夏國都城興慶府的“四輔”,地位極其重要。

  尤其是順州和懷州兩城,相距興慶府的直線距離都在三十里左右。

  即便是行動相對遲緩的步兵,半日內也能輕松行軍三十里。

  同軍攻到了靜州,基本等同于頂在了興慶府的腦門上。

  夏國雖大,夏人卻已無路可退。

  李察哥由順州撤退至此,便積極構筑新的防線,意欲再做一次阻截同軍的努力。

  但面對同軍五個師的穩扎穩打,手中兵力和戰力都不占優的李察哥也無計可施。

  在同軍完成攻城準備之前,其人先后組織了三次攻擊,僅僅得到了殲敵近千的戰果,其部則損失近四千,本就不高的士氣再次大跌。

  無處下嘴,李察哥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同軍攻破靜州,并在同軍即將調整部署吃下其部人馬前趕緊撤離戰場。

  拿下靜州后,牛皋并沒有率軍直奔興慶府,而是先向東北方向攻破懷州。

  在此期間,同宋兩軍還爆發了一次激烈的野戰。

  夏軍機動兵馬再次付出了近五千人的傷亡,僅剩下萬余士氣極低的人馬,基本失去了野戰能力。

  李察哥本人也在激戰中身負重傷,不能再指揮接下來的戰斗了。

  失去了最重要的臂膀,李乾順只能命剩余兵馬全部退回興州(興慶府)城中。

  而在此之前,在兀剌海城(黑山威福軍司)整頓了許久的同軍第二軍也有了動作。

  張清率主力順黃河南下,先破順化渡,再敗夏國右廂朝順軍司,已經截斷了啰保大陷谷出口,并與第四軍南北呼應,完成了對興慶府的合圍。

  宋夏兩國爭斗百年,宋軍始終不能攻破興慶府,很大一方面原因乃是其地位于處黃河與賀蘭山東西相夾的谷地間,地形狹長,不便于宋軍發揮兵力優勢左右包抄。

  而興慶府以北還有廣闊的草原和荒漠可以逃竄,使得無法完成南北合擊的宋軍始終不能對夏軍構成致命打擊。

  現在,夏國君臣卻知道了建都興慶府的弊端。

  當牛皋率部推進到興慶府城下時,夏國小朝廷已經是國滅跡象盡顯。

  原本還堅定抗同的死硬分子在晉王重傷不能再掌大軍后,盡皆變成了投降派,紛紛勸諫國主為嵬名氏的傳承計,應放棄抵抗,并立即進京請求天子寬恕。

  事到如今,就算威望卓著的李乾順也壓制不住城中的惶惶人心了。

  其人非常清楚臣子們所謂的“逆耳忠言”,也都是出于自身利益考慮的胡扯。

  可笑!

  大同帝國費了這么大的勁,都攻到了興州城下,必然是要就此滅亡夏國。

  夏國滅亡,嵬名氏自然討不到好。

  但你們以為放棄抵抗,獻祭了嵬名氏,同軍就能延續夏國傳統,任由你們繼續在興慶府作威作福么?

  大同帝國不在夏國老巢興慶府殺個人頭滾滾,日后如何在夏地建立穩固的統治?

  李乾順不愧是繼位三十余年的國主,搞明白自己的處境后,并沒有質問臣子們的背主求榮,而是順應民心,遣使入同營乞降獻城。

  不過,雖然決定了乞降獻城,其人卻又以國中事務繁雜,方方面面關系難協調為由,請求上國寬限一個月時間,以給夏國做投降獻城準備。

  牛皋在戰前就得到正乾皇帝關于滅夏問題的明確指示,自然不會容許李乾順到了這個時候還耍花招,其人乃對夏使道:

  “同軍破城,何須你等做準備?愿降不降,不用征求俺的意見!”

  被同軍統帥一瓢涼水牛皋潑下,清醒過來的夏國貴人們也只能在國主的領導下繼續奮力抗擊同軍。

  此戰,不求真能翻盤打贏強大的敵軍,只求能讓同軍意識到夏人的不屈,而放棄對夏人的殘酷壓榨,盡力保住夏地的傳統。

  因地理條件限制,夏國大部分人口和城池都集中在其東南部,而以興慶府為核心的賀蘭山谷地又是重中之重。

  經過百余年的持續經營,興州城池的高大和堅固程度遠非順、靜、懷等州可比。

  可惜,如此堅城的防御體系原本是為防守冷兵器戰爭而打造,面對全新的戰爭形態,天然就存在漏洞。

  就如同能跟宋軍打得有來有回的夏軍,面對同軍時卻節節敗退一樣,足以防住投石機密集攻擊的興州城卻難以防住怒吼的火炮。

  戰斗僅僅持續了六天時間,堅固的夏國都城東城墻便同軍轟開了一段缺口。

  之所以能夠進展這么快,除了同軍兵力雄厚,日夜攻城不停外,還有大量的投降夏人參與了攻城的土工作業。

  牛皋從岳飛攻下臨安城的戰例受到了啟發,提前動員了部分夏國青壯隨軍來到興慶府,親手埋葬這個野蠻而腐朽的政權。

  一面是同軍猛烈炮火的軍事打擊,一面是本國百姓自發攻城的政治攻勢,興慶府守軍的士氣被迅速瓦解。

  兵無戰心,為了爭取國滅之后的政治待遇,在東城墻被攻破后,李乾順就放棄了與同軍繼續巷戰的計劃,并率宗室及朝中文武出城向勝利者投降。

  正乾六年十二月初九,同軍攻破夏國都城興慶府,立國九十年的夏國宣告滅亡。

  當日,大同帝國新組建的寧夏巡撫使司傳檄夏國剩余州府及各監軍司,要求各地文武謹守城池和防區,等待同軍隨后接收。

  至此時,夏國靜塞軍司的東、北兩面的重要城寨,大半在之前的戰爭中就被同軍拿下,僅剩定、宥、鹽三州和白馬強鎮軍司等地,基本傳檄可定。

  但靜塞軍司以西的廣闊領土,卻因為荒漠和高山阻隔,僅有南線一條通道。

  大同必須拿下已經控制在宋軍手中的西壽保泰軍司,方可繼續向西拓展。

  剛剛聯手的同宋兩國在完成滅夏目標后,便面臨再次開戰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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