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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八章 神州一統開新篇

  時間之輪永不停歇,轉眼就來到了正乾十四年(公元1135年)。

  標志著新宋走向覆亡的“郴州之變”已經過去近四年,而這個僅存六年時間的短命政權也于前年十一月份結束了其“歷史使命”。

  為了讓宋軍放手平定“郴州之變”,大同帝國暫停了對宋攻略幾個月。

  直到當年冬日,同軍才有江北和陜地東、北并進攻入蜀地。

  在新宋朝廷事實上放棄了抵抗,大同帝國又政治攻勢開路的多重打擊下,外無援軍的蜀地文武抵抗意志極其薄弱。

  規模最大的戰斗發生在興元府,蜀地軍力最為雄厚的利州兵馬僅僅堅持了半天時間,就在守臣劉锜意外殞身同軍炮火之下后全線崩潰。

  取蜀之戰泛善可陳,相對而言,征服蜀地南部(包含后世云南、貴州部分地區)散亂已久的夷人反而用去了大同官府更多的精力。

  在此期間,夷人出身的木麻帶兵屠滅了都掌族首領特苗和羅始黨族失胃兩家全部男丁(當年瀘南夷人之亂最終的大贏家,也是之前動亂最積極的夷部),蜀地夷人這才確信十幾年前平定夷亂的殺神回來了!

  受此震懾,自靖康之后就不服王化的夷人競相來投,紛紛表示再不改背叛朝廷。

  可惜,入蜀之前,正乾皇帝就有明確指示:

  大同帝國保持社會穩定的基礎是遍及全國的堅強基層社會組織,而不是任何人任何形式的表態,并詔令之前參與叛亂的十五縣、州(夷部州)全部改土歸流。

  朝廷如此不近人情,投誠了還要肆意剝奪夷人首領“世代享有”的特權,自然會遭到一些頭鐵的夷部武力抗拒。

  大同統一天下的過程中接連平滅了遼、宋、夏國和高麗,多少強敵都在同軍的鐵拳之下化為齏粉,又怎會因為小小夷部螳臂當車就停止自己的步伐?

  不過,徐澤也沒有頭腦發熱,想將所有夷人一股腦都給收拾了。

  這是不可能的。

  夷部所居之地基本都在深山老林,人口分散,交通不便,出產更是極其有限。

  大同的國力就算再雄厚,也經不起這種超大面積的“深山剿匪戰”持續消耗。

  實際上,這次被迫改土歸流的夷部只占蜀地夷人的少部分,田氏、黔州和西山野川諸部等與原本趙宋王朝一直維持羈縻關系的夷部都沒有動。

  而暫時還沒有納入大同治下的廣南兩路夷部數量更加龐大,地形同樣復雜,改土歸流的壓力更大。

  大同朝廷的做法并不復雜,在施展雷霆手段鏟了頭鐵的夷部殺雞儆猴之后,再綜合運用修筑道路、教授先進生產技術、鼓勵夷人下山讀書等經濟和政治手段慢慢轉化。

  待時機成熟,再推行下一批改土歸流。

  消化吸收境內的各部夷、胡,逐漸實現國內各族百姓“同文同語同制”乃是百年大工程,絕不可能一蹴而就,徐澤也沒有奢望自己這一代人就能完成這項艱巨的任務。

  平定蜀地的次年夏日,裝備了蒸汽輪機的大同海軍逆風南下,出人意料地出現在廣南東路次府廣州港口外。

  相對于弱宋,大同已經強得超越想象,現在又裝備此等逆風而行的航海“神器”,防守本就薄弱的廣州哪里還敢抵抗?

  廣州擁有直通南洋的良港,拿下此地,為大同的海洋戰略藍圖畫上了重要一筆,也堵死了新宋小朝廷繼續南逃的大門(廣南西路此時還屬于宋軍“無法逾越”之地)。

  此后,大同帝國又穩步擴張,接連取下荊湖北路、江南西路。

  僅剩又窮又偏遠的廣南部分地區和荊湖南路一隅,新宋政權真成了小朝廷,心累不已新宋皇帝趙構再次向大同獻表納土。

  這次,正乾皇帝的總算批準了其人的請求,趙構隨即打包自縛入燕京請罪了。

  王朝興替革舊鼎新,皇帝降得臣子卻未必降得,自然少不了因利益相關而自發抵抗同軍接收地方,以及反抗大同官府社會改革的“暴動”。

  但新宋朝廷直至滅亡,都沒有再反攻大同天兵——走得很安詳。

  經歷了兩百多年的割據分裂,神州再次歸于一統,正乾皇帝乃重新劃分大同治下行政機構,定直隸、河北、河南、山東、山西、遼東等二十路和一個都司。

  原本為滅宋而設置的同軍七個軍也經過壓縮和整編,調整為六大軍區。

  此舉并不是說大同需要刀槍入庫馬放南山,再次偃武修文,執行以文馭武的政策。

  在徐澤的心中,大同帝國還遠沒有達到其統治力和輻射力的邊界。

  同軍不僅要保持立國之初的擴張慣性,繼續開疆拓土,未來還要航行四海,不斷為華夏百姓拓展生存空間。

  但接下來開拓的重點已經由江南轉移到了東北、西域和海上,同軍由七個軍改為戰略方向更加明確的六個軍區,就是為了迎接新的戰爭需要。

  實際上,西域開拓之戰已經開始。

  當年,回鶻王畢勒哥耶律大石統率的殘遼勢力入西州,本意是為了“挾遼自重”,震懾國內受大同軍事、政治、經濟、文化全方面壓制而自發產生的“帶路黨”。

  而鎮州諸部大會之后,耶律大石雖然整合了萬余精兵,但受限于糧草不足、甲械稀缺,隨隊還有大批的家屬,其部的戰斗力仍然成疑,遠征大食絕不是一件易事。

  諸部大會之后,其人設官置吏,編列排甲,準備儀仗器具,先做國家化準備。

  在鎮州停留了一個多月時間,直到茂盛的牧草快被牛羊啃禿,金國已經出兵的消息也傳來了,耶律大石這才率部西向。

  其后趕來的完顏宗翰再次撲了一個空,又經過長達半月的反復搜索,金軍確認遼人這次是真的逃跑了。

  上京道草原實在太廣袤了,金軍要想征服整個草原,就必須在深入草原腹地各處要點掌控大批部族,以維持其補給線。

  原本生活在遼國西北招討司的部族跑了大半,為了確保大金對草原的掌控力,金國就不得不從國內遷徙大批牧民至此填補統治“真空”地域。

  以金國的窮鄙國力,返遷這么多人口來草原必然要大出血。

  問題是游牧民對漁獵出身的金國歸屬感極差,就算下定決心回遷大批牧民來鎮州一帶,誰又能保證他們不會出現下一個耶律大石,直接卷了大金的牛羊逃跑?

  向大同帝國出賣了金國大量的利益,靜心準備了數年時間的遠征,竟然是這樣的結局,讓金軍上下如何能甘心!

  完顏宗翰不愿就此退兵,便將滿腹怒火發泄到了遼國西北招討司原本一直鎮壓的對象——阻卜人身上。

  其部奔襲數百里,直入鎮州西南數百里的阻卜大王府。

  防御設施簡陋的窩魯朵城自然擋不住驍勇的女直勇士瘋狂進攻,此戰金軍勝得很容易,對失敗者自然是肆意掠奪和凌辱。

  完顏宗翰的本意是通過屠殺和威嚇征服阻卜人,以為金國繼續西進打下基礎。

  但同根同源的契丹人花費了兩百年時間都不曾徹底征服的阻卜人,又豈會真正屈服于“連馬都騎不好”的女直人?

  完顏宗翰率大軍撤回臨潢府僅四個月,桀驁不馴的阻卜人便聯絡諸部造反,打敗了留守鎮州的三個謀克金軍,并在其后的千里追擊中,屠殺其部大半。

  此戰,僅有不到百余名金軍最終逃回臨潢府,是女直人起兵以來少有的大敗。

  等完顏宗翰再次率大軍遠征窩魯朵城意欲報復時,阻卜人早就跑得無影無蹤了。

  可以預見,金國征服草原的路還有很長,很長。

  而在遙遠的西州,回鶻王畢勒哥顯然沒有聽過漢末之時劉璋引荊州兵馬入蜀的故事,不知道“引狼入室”的嚴重后果。

  耶律大石率部進入西州后,受到了畢勒哥大宴三日的熱情款待,并表示臨行再送良馬六百匹馬、駱駝一百頭、食羊三千只,要求只有一個:

  遼軍需先前往伊州宣示武力,以證明西州回鶻并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至少在“國際上”還有信得過的朋友。

  拿人手軟的耶律大石自然積極答應回鶻王之情,并立即率軍前往伊州。

  沒想到,遼人去了伊州后,不僅沒有與同軍爆發沖突,還與后者搭上了線,并從伊州同軍手中獲得了大批西軍淘汰的甲械裝備。

  鳥槍換炮的遼軍返回高昌城,便大肆宣揚大同帝國的強大遠超想象,以及同遼兩方多年的“友好和睦”。

  偷雞不成蝕把米,畢勒哥卻不敢與實力已經大漲的遼軍翻臉。

  其人不僅全部兌現了之前的許諾,還以子孫為質,只為趕緊送這些瘟神離開西州。

  耶律大石拍拍屁股走了,卻在西州留下了一地雞毛。

  關起門過日子回鶻貴人們這才回過神來——原來宗主國的實力已經強到沒邊了,怪不得天子不屑于武力征服西州!

  而一旦看清了天下形勢,其國的“帶路黨”就更加有了“迎王師換新主”的動力。

  僅僅經過兩年時間的演變,原本就矛盾重重的西州回鶻陷入了分裂。

  部分回鶻貴族突然發動政變,囚禁了國主畢勒哥,并立還沒滿歲的王子月仙帖木兒為王。

  控制高昌之后,叛軍傾巢而動,突襲伊州,意欲一舉趕走大同帝國安插在西州的釘子,再大力整治國內。

  幾乎是數年前沙州之戰的翻版,回鶻人傾國而來的大軍在伊州城下撞了個頭破血流,還被隨即趕來的同軍援軍攻破了高昌城。

  遵照正乾皇帝都旨意,鐵腕鎮壓回鶻叛亂后,李彥仙又扶畢勒哥復位。

  相比已經被吞并的高麗、夏國兩國,西州回鶻的國情更加復雜,其國的人種、宗教、文化和政治結構都迥異于中原,直接一口吞下,將會留下無窮后患。

  在“幫助”、改造屬國上,大同早就積累了豐富的經驗。

  回鶻最終必然會被大同消化,剩下的只是時間沉淀和繼續反叛者的鮮血澆灌,已經用不著正乾皇帝再格外關注了。

  而戰亂從未停歇的北疆也開始了新一輪的征戰,阻卜人的反叛成功激怒了金人,但隨后的遠征并不順利。

  窮得都要使用石箭簇的阻卜人失無可失,顯然比起曾經闊了兩百多年的契丹人更加有韌性,也更善于和遠道而來的金軍兜圈子。

  可以預料,國力不濟的金國遲早會被這種煩不勝煩的戰爭拖垮,并不斷收縮。

  而金國一旦退出草原,留下的統治真空也必然會被阻卜人填補。

  為了拓展生存空間,新崛起的草原王者也肯定會向更利于生存的東、南兩方擴張。

  到那時,便輪到已經完成火器新戰術訓練的同軍閃亮登場,拯救大同新的藩屬國——金國了。

  當然,女直人的擴張慣性沒那么容易衰減,再怎么也能堅持個十年八年。

  大同帝國還有足夠的時間整頓內部,推行更加深入的社會改革。

  春節之后,正乾皇帝便開始了新一輪的行幸。

  這一次的目標是納入大同治下已經一年多的湖廣、江西、廣東等路。

  廣東路,韶州翁源縣行宮。

  正乾皇帝放下手中的奏疏,看著坐在下首有些拘謹的綠袍官員。

  “宋卿此疏很不錯,甚和朕意。”

  綠袍官員趕緊起身,謙虛道:

  “陛下謬贊,臣愧不敢當!”

  正乾皇帝此番召見的官員姓宋名江,正是其人二十三年前落腳梁山草創同舟社時,就已經認識的鄆城小吏員兼江湖大佬宋江。

  十三年,宋江的老上司時文彬主政東平府,深感壓力巨大,乃召頗熟庶務的其人輔佐自己。

  隨后,宋江又受時文彬舉薦,參加并通過了朝廷組織的吏員轉官考試,獲得了苦尋多年的“出身”,徹底洗白了身份。

  可惜,受限于自己的見識、閱歷和多年小吏經歷養成的工作習慣,宋江在大同的仕途并不順利。

  兜兜轉轉十多年過去,其人還一直在州、縣擔任“說話不作數”的佐僚官。

  前年,大同滅宋,時年已經五十一歲的宋江為了搏最后的進步,積極爭取到了選調廣東路任職親民官的機會。

  皇天不負有心人,這次正乾皇帝行幸,正好路過宋江主政,并召其召問政。

  宋江深知論天下大勢、興替循環之類的大道理自己講不好,便在自己擅長的基層事務上做文章,向皇帝所獻之策也與基層積弊有關。

  徐澤聽后很感興趣,便安排其人上交了這份奏疏。

  宋江認為天下興廢皆在“人”上,一切良政變為惡政也是因人而起。

  而最擅長曲解朝廷善政,變良政為惡政者,莫過于基層官吏。

  為杜絕基層官吏上下其手,壞朝廷善政,其人獻策有二:

  其一,改進籍簿制度。

  大同改進了趙宋的籍簿制度,不僅依托共建會組織人口普查,還制定“魚鱗冊”。

  由各地官府將治下百姓的房屋、山林、池塘、田地按照次序排列連接繪制并標明相應的名稱,便是魚鱗冊(田圖狀似魚鱗)。

  魚鱗冊就是官府摸清地權、清理隱匿、收取賦稅的根本依據,但只要官民勾結,原本再精準的魚鱗冊也可以做文章。

  宋江的建議是由縣官每年核實百姓填報戶帖(包含丁口、田宅及資產變動等情況),除了縣里留存一份原始資料外,還需上報戶部、巡撫司、州(府)。

  朝廷再依地方上報的數據,每隔十年大造一次魚鱗冊,以防止各地上戶勾結官吏,擅改存于縣中的魚鱗冊數據。

  很明顯,籍簿資料由“單機”改為“全國聯網”,可想會產生怎樣的威力。

  其二,廢除人頭稅,攤丁入畝。

  大同的基本盤繼承自宋、遼兩國,也不可避免地延續了兩國的腐朽制度,其中就包括一些官紳的隱性特權。

  但隨著王朝進入穩定期,原本就存在的政策漏洞肯定會越開越大,依附官紳隱田、隱戶等問題還是會出現。

  攤丁入畝便是廢除以“人”為納稅依據,統一用“生產資料”為依據,不僅能有效防范基層積弊,還有利于“官紳一體當差,一體納糧”的政策落到實處。

  其實,徐澤以前都想到過這些改革措施。

  只是,飯要一口一口吃,事要一件一件做。

  大同彼時忙于開疆拓土,不宜盲目擴大社會矛盾。

  什么都想抓的結果,便是什么都抓不住。

  更關鍵的問題是找不到具體抓這些問題落實的人,再好的改革政策也落不了地。

  宋江的奏疏洋洋萬余字,不僅有建議,還有具體落實的方法,確實超越了徐澤對其人的期待。

  但,有這些還不夠,改革最重要的不僅是方向和方法,還有決心!

  “宋卿,你可知這些改革政策一旦落地,你這位倡議者怕是要背千古罵名了。”

  宋江當然早想過這些問題,大丈夫生于世,若不能青史留名,活著又有什么意義!

  想到此處,其人當即伏身下拜。

  “為大同江山千秋萬代,為圣天子開盛世太平,臣不懼任何罵名!”

  “善!”

  此次南巡,不僅收獲了愿為大同江山自我犧牲的宋江,還另有喜訊——萬里之遙的耶律大石遣使報捷:

  遼軍大敗西域各邦聯軍十萬于卡特萬。

  隨后,耶律大石稱帝于起兒漫,并奉為自己上尊號“乾佑皇帝”,建年號“延正”。

  徐澤并不是很在意這位異姓“皇弟”如此露骨的馬屁,他要的是耶律大石在大同暫時達不到的地方,為華夏播撒影響力。

  天下之大,容得下他的大同,也容得下耶律大石的大遼。

  并且,其人堅信,自己有生之年,大同的西疆還會與大遼東疆接軌。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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