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叫蕭龍兒的女人,也就是當初在鳳鳴軒跳艷舞的小舞小姐。說了句讓人瞠目結舌的話,然后就像發了瘋似地如潑婦一樣,把孟星河的畫攤掀翻,一只手抓住孟星河手臂上,就想拉著他去東市的家。
被這個女人,沒頭沒腦鬧騰。孟星河一個大老爺們,如何能平心靜氣對待。很不客氣的拿開蕭龍兒的手,沒由道:“姑娘,請自重。我還要畫畫,請別打擾我做生意。”
蕭龍兒明顯一愣。然后她竟以某種悲鳴的聲音,笑起來道:“好。我走!我們不見你便是。但你若還有良心,就去和那個叫龍素心的女人解釋清楚,讓她別再傻里傻氣的等著某位負心人出現,你傷不起,她同樣也傷不起。我不是求你,也不是想讓你憐憫我們,而是想鄭重的說一句,欠下的債,別以為能躲一輩子,就能活的心安理得,我娘愛了一輩子,也等了一輩子,她最后的心愿,只想讓她的三郎吃她親手做的桂花糕,她就算死,也覺得心甘情愿為一個男人,承受最痛苦的折磨。”
孟星河聽的云里霧里,看來自己變幻的這副臭皮囊也就是太平教的圣王和蕭龍兒的娘之間,還有一段扯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不過,他什么都不知道,重新將畫攤布置一遍,又撲上宣紙,對著蕭龍兒身后,那些想要畫畫的花癡小姐,道:“美人圖,三兩銀子一副。誰要想畫,請到這位小姐身后排隊。”
指了指蕭龍兒身后可以排隊,孟星河拿起那黑乎乎的畫筆,憑借那天水井坊的記憶和眼前蕭龍兒的面貌,很快就畫出一副素雅清淡的美人圖。
他不咸不淡的回答,讓眼前的蕭龍兒疑惑望了他一眼。如果說,這個男人還有半點良心,為何對自己的話無動于衷,唯一的解釋就是,他或許已經忘記了有龍素心這個人。或者在他心里,龍素心根本就不值得記下。
一個等了二十年,也愛了二十年的女子,在他眼里竟然如此不堪。蕭龍兒沒給孟星河客氣。猛然抓起畫攤上那副美人圖。推開他身子,怒然而走。并狠狠罵道:“什么狗屁,七月七日長生殿。一切都是假的,連感情也是假的,人的感情,就是這樣惺惺作態,丑陋的讓人發嘔。我們不會再來打擾你,但你會遭到報應的。”
幾乎是詛咒加威脅,蕭龍兒突然變得不再那么溫順。臉上有種咆哮的黑氣在圍繞,讓她變得難以琢磨。剛才還見她站在人群中,哪知道眨眼功夫,已經消失不見,讓很多人頓時愣在當場,簡直不敢相信蕭龍兒會消失的如此之快。
孟星河也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神人,不過那日去了水井坊,聽蕭龍兒的娘龍素心提及什么龍涎之氣,想必她和云姨那樣都是武功底子很好的人,蕭龍兒自然差不到哪里去,姑且把她快速消失,當成將某種武功練到極致,才會如此神速離開。
對于蕭龍兒離開的小插曲,沒有影響孟星河繼續作畫。在沒得到云姨的撤退通知前,他必須在這個人來人往的國子監面前,飽受那些花癡小姐如狼似虎的目視,然后還一本正經的為她們畫美人圖。這的確是個沒興趣又沒目的的差事。孟星河很累,手都因為畫了數十副美人圖而差點酸掉。不過,他也不敢打著臉上那妖孽般的招牌,到處閑逛。因為他知道,云姨對這事很上心。
繼續沒心沒肺的作畫,只要是女子,交三兩銀子,就可以從他手中得到一幅美人圖。不過,孟星河知道,那些女人只是為了欣賞他這副帥氣逼人的臉蛋,至于畫畫什么的,統統都是借口。
如此機械的作者舞動畫筆的動作,孟星河更本就沒心情抬頭看眼前這些小姐如何環肥燕瘦。才拿著一幅美人圖,送走了一位難纏的花癡小姐。孟星河本想擱筆休息片刻,可是鼻子卻不爭氣的往四周嗅了嗅。好熟悉的味道,像那種淡淡的茶花香,以前絕對聞過。
孟星河立刻對空氣中突然出現的幽香作出判斷。然后他欣喜的抬起頭,就看見離畫攤不遠處,相國寺門前,一頂華麗的轎子中慢慢走出一個和他一樣,穿著天青色衣裙的女子。
她望見了孟星河。
孟星河也望見了她。
兩人好像認識了幾輩子,就這樣凝望不動,任四周川流不息。
她突然沖著孟星河兀而一笑,百川融化,柳飛花開,春回大地般百媚叢生,驚為天人。就像在千萬人中,兩個原本相識的人,偶然遇見,淡然一笑,勝過千言萬語。然而孟星河拿著手中的畫筆,就這樣望著那穿天青色瘦身長裙的女子,一只手停頓在空中。他不是沒見過女人,自己家中那三個娘子,哪一個不是國色天香,但偏偏在這個穿天青色衣服女子面前,孟星河竟有種拋之不掉忘之不掉的情愫。好像對面的女子,就是他苦苦等待幾個輪回終究沒有出現的那個總被男人藏在心底的人。
從來不相信有前世姻緣的孟星河,這一次不得不承認,世間的事就是那么玄乎。有些女人,你看她一眼百眼,甚至是一輩子,都不會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而有些女人,哪怕是驚鴻一瞥,你不但能記下她的樣子,甚至連氣質容貌都不會忘記,而且總會朝朝暮暮去想那算不算緣分,或許便就是姻緣天注定。
孟星河有些憨厚的看著那個女人朝自己走了過來,并在自己畫攤前輕輕坐下。望著孟星河那張對天下女人都是魔障的臉,好奇道:“先生也畫畫?”
“小打小鬧。”孟星河輕輕點頭。本來他一直以為這女人是那個神秘而白癡的仙子姐姐,因為兩人身上的香味都是那種淡淡的茶花香。但孟星河知道,她根本就不是仙子姐姐,因為兩人的眼睛不像。仙子姐姐是是那種與世無爭的淡然,而眼前的女人不是,但兩人有相同的地方,就是那眼睛生的比很多女子要美,如同杏核,中間鑲嵌著一刻黑色璀璨的珍珠。
“先生會畫牡丹嗎?我不會,所以想請先生代小女子畫一幅。”出乎意料,一個傾國傾城,讓周圍那些也不是庸脂俗粉的千金小姐心生嫉妒的女人,居然很大方的說出這么一句直白的話來,不過,她卻因為這句話,頓時變得迷人不少。因為,女子無才便是德,特別像如此一個讓人垂涎三尺的女子,更讓無數男人恨不得養在深閨當作金絲雀,用來金屋藏嬌。
“我只畫美人圖。如果小姐想畫一幅,三兩銀子,在下立刻開筆作畫。”此刻,孟星河恢復了先前的波瀾,變得平靜不少。他仔細觀察眼前這位讓人無可挑剔的女子,淡眉之下,那精致的五官,一切都是那么美的恰到好處,簡直就是一個典型的東方美女的代表,難怪剛才有無數的男人向她投去不善的目光,如果孟星河不是經過戰火的洗禮,加上家中也有數位美嬌妻,同樣和那群不禮貌的牲口那樣,迷倒在這位衣著并不華麗,但卻是天下無雙的女人面前。
對天下無雙。用這個詞,孟星河不覺得唐突。眼前的女子,的確可以算是天下無雙。但孟星河還沒有淪落到,見著美女就卑躬屈膝的地步。
“大膽!竟敢對軍師無禮。”一個漢子,在孟星河說只畫美人圖的時候竄出來。濃眉大眼,身材魁梧,比孟星河都要高出一截。憤怒的他,差點揮出拳頭把孟星河的畫攤砸個稀巴爛,還好被他稱作軍師的女子攔住,道:“程德,不許無禮。”
程德退后一步,低下頭去默不作聲。
那女子依舊很平常道:“那好,先生既然喜歡畫美人圖,那今天小女子就請先生代筆畫一幅。”
孟星河開始鋪紙作畫。準備開始動筆。那女子卻伸出手攔住了他,笑道:“這里做畫可不好,先生里面請。”
孟星河拿起自己畫畫的工具,只要是美人圖,他都畫,這是云姨的交代。
隨著女子穿過相國寺大門。里面依舊是煙霧環繞。這里孟星河熟悉,來過幾次,所以大致方位還比較清楚。他跟著那女子漸漸向里面走去,來到一個花園門前,孟星河總覺得自己以前來過這里,可想不起那是什么時候的事情,他一個大老爺們,也不怕擔心什么,想也沒想就走了進去。
滿院子全部是盛開的牡丹,還有幾個模樣乖巧的女子,正在為那些花朵護理。那女子來到院中牡丹盛開最艷的一個亭子中,淡淡笑道:“先生現在可以畫了。”
至始至終,那女子都沒有說過讓孟星河畫牡丹,但現在女子就坐在那牡丹盛開的園中,孟星河想不以牡丹作為襯托為背景都很難。暗道這個女子真是精明無比,不動聲色,就解決了自己的難題,看來也是個不能憑臉蛋來判斷的人物,絕對的危險。
“怎么,先生難道不畫嗎?”那女子見孟星河有些遲疑,突然笑起來問道,禍國殃民。
“畫。”孟星河提筆,照著眼前女人的樣子,認真作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