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玉素說想自己,鬼才相信。孟星河又不是不知道她這個女人的厲害。大家都是什么底細,揣心里都明白,嘴上就不用說的那么仔細。桃源最惡名昭彰的兩個敗類,花柳先生和風塵娘子,兩人雙“濺”合并,威力無窮,甚至迷倒萬千男女。坐在一起,雖說正正經經,但總有那么一種奸夫婦的味道。
在某種程度上,孟星河和鐘玉素的感情還是好朋友那種。因為曾經合作過一次,也是孟星河撈到第一桶金的合伙人,吃水不忘打井人這個道理他懂,看鐘玉素那強顏歡笑的表情,就知道她來長安不是她心中所愿。別人的家事,孟星河不想干涉,隨意問道:“對了,大哥最近還好么。快科考了,想必他肯定是夜夜青燈,正在發奮讀書吧?”
找了一個可以轉移的話題。。。孟星河隨意一問。鐘玉素“咯咯”笑道:“侍郎大人專門請來兩個德高望重的夫子天天輔導浩然,他可比你累多了,哪有你這般還有閑心出來喝茶聊天。”
孟星河當然知道趙浩然現在肯定是學業繁重。把鐘玉素對他的評價盡數承受下來。鐘玉素又悠悠道:“前幾日聽浩然說起你住在國子監,正好我在侍郎府也住不習慣,索性過來看一看你這個老朋友。怎么樣,長安比桃源和江都繁華吧。這里的青樓比較多,肯定稱了你的心意,花天酒地的事沒少干。”
這個評價是褒是貶?孟星河嘆道:“盛世煙云,要繁華何用。還比不上桃源那個山疙瘩。至少可以看見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適合在那里安家立業,生兒育女。。。”
看見孟星河那個不知道是認真還是虛假的表情。鐘玉素將他此番話仔細品味一遍。的確,桃源和長安相比,雖然是窮鄉僻壤,但那里至少能過著舒心的日子,很多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無論貧富,臉上都是那種純樸的笑容。這在已金錢、地位、權勢,高度集中的帝都長安,就算是路邊的乞丐,都覺得要比其他地方的叫花子要高人一等。這也是她不愿意到長安來的一個原因。
在房中待了許久,和孟星河又聊了些江都的事情。也不知道幾月不見,鐘玉素為什么喜歡說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恐怕是她在長安待了些日子,都沒有找到話匣子和她說話,今天見到孟星河就想聊個夠,把心中想說,一直沒有說出來的自認為開心的事情,全部一股腦兒拋給孟星河,讓他和自己分享。。。
什么高興的、悲傷的、感懷的、埋怨的、孟星河就像聽見一個多年未解饑渴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磕叨。不過,還好他比較有耐心,硬著頭皮全部聽完,時不時替鐘玉素唏噓感慨一番,像是很投入的樣子。他不知道鐘玉素為何變得如此愛嘮叨,但盡自己最大的能力,做一個她的傾訴對象,無論對她,還是對自己,孟星河都覺得有那個必要。
說了個把時辰。鐘玉素也說累了。“咯咯”笑著,休息一下,然后她便要動身離開。孟星河沒有挽留的意思,將鐘玉素送到門外,正準備回頭的時候,鐘玉素腳步姍姍移動,終于停頓一會兒。。。似乎很在意問道:“孟星河,你小子說過要替我畫一副畫像,改日有時間到侍郎府去如何?”
孟星河不記得有這件事。只好點頭笑道:“一定。”
鐘玉素欲言又止。低頭看著自己邁出的步子,慢慢向遠處走去,直到那道靚麗的背影消失。孟星河總覺得幾月不見,鐘玉素變了不少,至少她的背影變得,讓人看后有種傷痛的凄涼感。
在鐘玉素走后,云姨正好從房中走出來。
“你認得她?”云姨莫名其妙說了這句話。
孟星河笑笑:“認得。”他又反問道:“云姨知道她?”
云姨也不能確定,覺得看見鐘玉素,有種眼熟的樣子。。。她搖頭道:“不知道。覺得她很像一個人。”
“誰?”
“前朝吏部侍郎裴矩的女兒。”
“裴矩?”孟星河腦袋有點暈:“是誰啊,官大不大?”
云姨白了他一眼,淡淡道:“他的心腹官員,你說有多大?”
孟星河知道云姨說的他,就是隋煬帝。既然是隋煬帝的心腹,至少也是官至前三品的封疆大吏。如果鐘玉素真是裴矩的女兒,從好好一個大家閨秀,變成現在這個樣子,到有點諷刺的味道。不過連云姨金枝玉葉的公主,都隨著隋朝的滅亡而流落民間,鐘玉素的遭遇也可見一般。
“你怎么就想到她是裴矩的女兒?”孟星河問了個白癡的問題。。。云姨可是前朝公主,當然見過那些大臣的女兒。
“不知道。看她第一眼,就覺得她的眼神很像裴矩。”云姨也不敢肯定。連忙岔開話題道:“不說這個。那些都已經過去,現在談起沒什么意思。”
孟星河“哦”了一聲,轉身回房。云姨又沖著他問道:“看她樣子,好像有心事。對了,她現在也在長安嗎?”
“在侍郎府。”孟星河想也沒想就回答出來。云姨記下這個地點,就出去為孟星河準備午餐去了。
下午時分,天上不好不歹下起了雨。孟星河終于不用去相國寺門前畫美人圖,他甚至希望天天下雨,直到科舉結束那就萬事大吉了。。。
四月初的天氣,已經隱有夏日的綿長,何況在下雨的時刻,空氣中更有種悶熱。孟星河坐在房中,看了很久書的他準備小睡一會兒。窗外的雨瀝瀝下個不停,從屋檐上滴下來的房檐水,滴滴答答打在外面的欄桿前就像湊響一首山谷空鳴的交響曲,頗有幾分寧靜。孟星河舒舒服服躺在床上,迷糊著眼睛,沒有出去畫畫的他,感覺這樣的生活已經夠滿足了,一輩子躺下去該多好啊。
他心里正無限遐想美好,敲門聲打斷了孟星河的思路。這個時間,進他房中還敲門的人除了云姨,就沒有別人了。
“有事?”孟星河站了起來,看見云姨頭發被淋濕不少,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望著他,好像在期盼著什么。。。孟星河急忙跳起來,道:“站著干什么,還不快去把頭發弄干,這樣會生病了。”
云姨心里有點小感動,剛想張嘴說出她的委屈,孟星河立刻道:“你病了不要緊。但我那一日三餐,都全部靠你,你可千萬不要病倒,知道嗎?”
孟星河扔了一件干凈的布衣過去,讓云姨擦擦頭發。云姨惡狠狠瞪了他一眼,扔到一旁,道:“我的房間在漏雨,要想我以后還為你準備一日三餐,就去給我修補好。”
看著云姨埋怨的眼神,孟星河來到她的房間,很整潔,很素雅,比他的好多了。只是偶爾有雨水從上面泥瓦的縫隙中滴下來。被云姨找來幾個很大的陶碗接住。。。這種情況,讓孟星河看到以前在鄉下爺爺奶奶家,每逢打雷下雨,家里總會出現各色各樣的東西,無論大碗小碗,還是紅盆綠桶,總之幾乎占滿了整個房間。
對這種情況的處理,孟星河儼然有了經驗,指手劃腳讓云姨先把屋里容易潮濕的東西,如衣服被子,全部搬到自己房間,然后他又冒著雨,從理學館中借來登高的長梯,準備冒雨上屋頂修葺。
云姨站在屋前,看見孟星河一步步登著長梯往上面爬去。生怕不會武功的他,一不小心踩滑了掉下來,一顆心選在嗓子上,細聲叮囑道:“要不,等雨停了再修吧”
孟星河沒有理會,已經爬到了房頂。好在這個時代的建筑不高,所以他也不用擔心就算失足落下去會摔死。。。
找到對應云姨房間所在的地方。孟星河慢慢摸著過去。看見原來是泥瓦破了幾塊,怪不得漏雨那么嚴重。他又返回去,找來幾塊泥瓦,然后再次重復剛才的動作,草草將云姨房頂破掉的地方替換掉。
做好這些事情,孟星河就原路返回。
在房頂被雨淋被風吹的滋味可不好受,他比誰都想早點下來。抓著靠在屋檐上的長梯,孟星河一步步向下移動。云姨見他平安歸來,先前懸著的心終于落地。她癡癡看著一身幾乎淋個濕透的孟星河,頂著凌亂的頭發從天而降,心理面多少有些溫暖。孟星河雖然時常和她拌嘴,但很多時候,做事情都是果斷賞罰那種。這無疑讓孟星河在云姨心中的形象又高大了幾分,突然沖他關心起來道:“你小心點。”
“嗯。”孟星河點頭。這句話頂千句話。雖然來的比較遲,已經是他功成身退的時候才聽到,但孟星河心里多少有點歡喜。
所以。在雨中,孟星河望著云姨,笑的比較難看。而云姨,并不嫌棄他的笑,反而覺得現在的孟星河才是最真實的,會幫一個女人上房修屋,下地耕種的男人。而不是嘴里胡言亂語,整一個不務正業的樣子。
于是乎,門前,一個女子,靜靜站在那里,慧心一笑,連同周圍的雨點,都在配合她那含情脈脈的溫柔。
人間絕美。
“哎呀”這一幕,讓孟星河突然一聲慘叫。就像好好在路面上走著,瞬間踩進巨大的人工陷坑,雙腳感覺臨空踏步老不踏實。他竟然踩空從梯子上滾了下來,拖泥帶水,摔在了地上。
云姨一下子驚呆了。急忙跑過去問孟星河有沒有事。
孟星河苦笑著從地上爬起來。先不管身體有沒有事,總之他說了一句:“大姐。你知不知道。笑也弄會出人命的。”孟星河摸著自己的腰,有些落魄的往屋里走去,臉上寫滿了一失足成千古恨的表情,早不笑,晚不笑,偏偏要等到下梯子的時候笑,這不是坑爹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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