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那道離去的蒼老身影,葉無憂喊了幾聲,卻不見對方應答,只好轉頭對著陸采薇說道。
“師兄有事先出去一陣,下午便回來。”
陸采薇乖巧的點了點頭,揮了揮手。
葉無憂轉身離去,追著那道蒼老身影,直至消失在山路之中,視線之間。
在他已經看不到的身后小院,陸采薇的神色突然肅穆了起來。
她伸出雙手在身前,周身內力流轉,緊接著凝于雙手之上。
幾道細弱游絲的真氣此刻忽然間浮現,并且在逐漸壯大,向著真氣游龍銳變而去。
陸采薇的眼神平淡,真氣她早就掌握,此刻目光也只是平靜的望著自己手中。
但就在那幾道游絲真氣壯大之時,陸采薇的渾身氣機卻是突然一凝,眼中神情有些不甘與復雜,雙頰之上更是拂過了一絲病態的潮紅。
手中的幾道真氣此刻不知為何,輕顫了顫,便消散退去,再無蹤跡。
陸采薇此刻雙手輕輕垂下,抬頭望向天空。
天空之上,方才還是晴朗的天氣此刻陡然間變了臉色,烏云密布,卻是馬上要下一場暴雨的樣子。
少女那雙本為靈動的眸子之間露出一抹苦澀。
山下,依舊是那座破舊茅屋前,葉無憂此刻一臉無奈的站在門口。
吹雪境界果然就是吹雪境界,劉瞎子方才下山時看著走的緩慢,但速度卻是不知為何異于常人。
葉無憂幾乎是一路小跑下山,這才勉強跟上了對方的步伐。
房間內的劉瞎子此刻不知為何,突然性情大變,臉色也不再平和,而是露出一股不耐煩。
“葉小子,有時間浪費在我這,老子我勸你還不如去找那白衣女子,也是個吹雪境界,你想盡辦法把她留下來,大不了娶了人家不成?”
劉瞎子看了一眼正在門口一臉錯愕的葉無憂,繼續補充道。
“怎么?做不到?老子我雖然不能出山幫你,但幫你出手一次打暈那白衣女子,讓你生米煮成熟飯倒是可以,只是以后照例給我送些酒來,這樣行不?”
葉無憂此刻有些難以理解。
明明方才在山上還吃的好好的,陸采薇還沒回來時,自己也旁敲側擊了許多,劉瞎子雖說不上立刻答應,但也確實有動搖。
畢竟只是個掛名宗主而已,只是要借著對方名頭去壓一壓不必要的麻煩,這些日子下來,葉無憂覺得對方應該不會拒絕了。
可不知為何,自己跟師妹打鬧幾句,劉瞎子就突然性情轉變,一臉很失落的離開了。
眼見劉瞎子此刻還在喋喋不休,葉無憂本來平靜的心境此刻忽然間有了些漣漪。
他神色無奈道。
“劉老,若是你真不愿重出江湖那也罷了,可在此隱居二十年,這真的是你心中所想么?小子不知道。”
劉瞎子沒有說話。
葉無憂最后看了對方一眼,隨即就欲轉身離去。
對方不愿,他也不會強求。
但就在他轉身時,身后卻突然傳來一道平靜而又蒼老的聲音。
“葉小子,我問你,你為什么練劍?”
葉無憂腳步一頓,隨即轉身回望,神色露出平靜,嘴角勾勒起一絲笑意。
“劉老你若是想要聽什么大道理大志向,那小子可真說不出來。”
“要說練劍,其實原因很簡單,最初我是個流落在街頭的乞丐,跟著我師傅練劍,也只是為了活下去有口飯吃。”
“后來練劍,純粹是已經成了一種習慣,好不容易有了個便宜師妹,妖孽的很,我若是不勤快點修煉,豈不是要被她遠遠甩在身后,那我這個師兄當的可就太失敗了。”
“要說還有什么,也就是幫獨孤老頭,報個仇,完成一下他的心愿吧,當然了,我估計是沒指望了,就期待著我那師妹了。”
劉瞎子此刻抬頭看了他一眼,僅剩一只的渾濁眼眸內露出一絲奇異。
“那完成心愿后,你還會練劍么?”
葉無憂不假思索道。
“練啊,為何不練,雖說我師妹很妖孽,成為劍仙估計指日可待,但我也不差好吧,指不定什么時候就能成個劍仙,然后白日飛升不香么?”
“即便成不了,那也無所謂,瀟灑過一輩子,想練劍就練劍,不想練就不練了,舒舒服服的生活不好么?”
劉瞎子此刻忽然嗤笑道。
“既然你說無所謂,那我如今不想練劍了不行么?”
葉無憂點了點頭,平淡道。
“可劉老你心中并不舒坦。”
劉瞎子此刻哈哈大笑,隨即大聲道。
“老子現在每天有酒喝有肉吃,過得不知多么舒坦,葉小子你可當真愚蠢。”
葉無憂搖了搖頭,向著對方行了個禮,然后身形退回門外。
他最后說了一句話。
“劉老若是覺得這樣便是舒坦,那便罷了,只是練劍一事,真的很簡單,從來不需要理由。”
說完這句話,葉無憂大步離去,沒有再度回望。
房間內,劉老頭此刻閉上了眼睛,隨即又緩緩睜開。
他在回想。
那年他十七歲,師傅的女兒比他大一歲,是他師姐。
修煉了十多年,可他沒有那般好的天賦,十七歲也不過堪堪六品境界,在江湖上實在是不入流。
他那時候挺喜歡師姐的,當然,那時還年少的他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歡,只是覺得與對方在一起練劍,就感到很舒適開心罷了。
就連喜歡這個詞,也是過了許久之后,劉楓才偶然明白,自己當初好像是喜歡對方。
四十年前的西蜀江湖,混亂的很,遠不如現在的平靜。
那時的江湖,全都是打打殺殺,到處是腥風血雨。
他本以為師傅帶著自己與師姐二人遠離宗派,獨居一隅的平淡修煉,就能置身事外了,不去沾染那些江湖上的事情。
可江湖啊,是一個你一旦踏進去,就無法抽身的地方了。
那一天他去山上砍柴,傍晚回來時,卻在那熟悉的院落中,沒有見著熟悉的面容,而是看到了一地血腥。
身后背負的干柴此刻應聲落下,少年的心境一剎那崩潰的粉碎。
后來,沒有人見到劉楓的身影,仿若就消失在了這世間一般。
再然后,三十二歲的他,重新踏足了這片江湖。
那時的他,已入一品。
一個宗門二百四十一人,了結了在他的手中。
自那以后,劉楓就不再是劉楓,而是被人稱之為劉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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