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主，劍靈。
劍主，毫無疑問，是用劍之人。
劍靈，乃是名劍之中，隨著劍主使用，所誕生出的一抹靈韻。
單純的劍靈，并不能御劍對敵，還是得依靠劍主。
但葉無憂不同。
他是劍主，只是在劍靈老祖的幫助下，有一絲向著劍靈轉變的契機。
那么有沒有可能，有一個既是劍主，又是劍靈的存在呢？
有可能。
葉無憂的肉身尚在，還未腐朽。
甚至于，他的肉身被當時他傾力一劍，造成了筋脈被劍氣沖斷，骨骼崩碎，甚至臟器之內，也俱是殘余的劍氣。
說句有些匪夷所思的話，若是有一位劍客在此，甚至能對著葉無憂的身體參悟半天，并且能有所得。
這身軀，就是一道天然的劍氣。
“此番機會，萬中無一，就連成功的機會，也是萬中無一，并無任何前人借鑒。”
當時聽到劍靈老祖的這番話語，葉無憂只是點了點頭，并無任何表態。
這回反倒是輪到劍靈老祖疑惑了。
“你就不問問失敗了會怎樣？”
葉無憂啞然失笑。
既然已經選擇了奔赴前方，那還管什么風雨兼程？
再直白一些，死或生，哪怕只有萬分之一的機會，會選擇什么？
但既然對方問了，葉無憂還是故作驚訝疑惑狀，開口道。
“那失敗了會怎樣？”
劍靈老祖似乎對于葉無憂的態度有些掃興，道。
“你若失敗了，那自然是神魂俱滅了，就連變為劍靈的一絲機會，都蕩然無存。”
葉無憂輕哦了一聲，示意知道了，可他眼角余光卻是瞥了對方一眼，皺眉道。
“那你為什么這么高興？”
聽聞此語，劍靈老祖望了葉無憂一眼，神色帶著一抹難以言喻，話語中帶著些許異樣。
“如果你失敗了，那么這個機會，就會留給別人了。”
葉無憂沉默，然后點了點頭。
仙劍交錯，入眼之處，每一柄劍都透露著一股舉世無雙的孤傲氣息。
身為仙劍天劍，它們確實有資格孤傲。
劍，兵家君子者也。
哪怕在此地塵封了上千年，它們也依舊如此。
可葉無憂的目光，看到的不是劍。
此刻的他，因為自身已經有些隱隱像著劍靈轉化，在他的視線之中，是無數神色孤傲的劍靈。
劍靈形態各異，但卻均如人一般，或是眼神靈動的孩童，或是白發蒼蒼的冷漠老者，或是沉默不語鋒芒畢露的中年男子。
有一些劍靈，明明相隔很近，但卻沒有絲毫互動。
相鄰千年，如同最熟悉的陌生人。
葉無憂不由得想起劍靈老祖。
莫非是因為有著老祖的幾分殘余意識，所以才與其他劍靈完全不一樣？
葉無憂終于理解劍靈老祖為何想把自己給留下來做個伴了。
開始他還在想，這兒這么多劍靈，無論你喜歡男的還是女的都有，還愁沒有伴？
但現在看來么，就這些千年如一日，冷若冰霜半天憋不出一句話的劍靈，與劍靈老祖還真是不一樣。
或者說，其實劍靈老祖才不正常。
真正的劍靈，哪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情感？
葉無憂深深吸了一口氣，隨后緩緩吐出，眼眸之中是一片清明。
不知為何，這種拋去了身體狀態下的他，似乎注意力更為集中了。
他現在要做的，便是將這萬千仙劍歸于己身。
連帶著那些劍靈一同。
什么是人劍合一。
舍棄一切，吸納萬千仙劍，千錘百煉之后，以劍為骨，以劍氣為經絡，自身成劍。
而葉無憂自己，既是劍主，也是劍靈。
只要他能承受的住那千萬劍靈的劍意碰撞，并且最后依舊保持清醒，那么他便是此身的劍靈。
如果他不幸失敗，那么占了那具身軀堅持到最后的一個劍靈，則是重獲新生，成為既是劍主又是劍靈般的存在。
舍棄一切化為劍靈，以自身鑄劍，這方是真正的人劍合一。
現在的問題是，如何將此地的萬千劍靈給勸說，讓他們愿意來為此嘗試？
此地盡是天劍以及仙劍，除去劍靈老祖這個異端，其余的劍靈，一個比一個孤傲。
劍靈本性如此，要想讓他們愿意為此嘗試，甚至失敗后，便劍靈消散，這樣的后果，這些劍靈愿意么？
成功之后，此地只會有一個人能安然離開，或者說，是一把劍。
葉無憂思量了許久，最終，他神色露出真誠，目光堅定，向著前方那些劍靈朗聲道。
“諸位，且聽我一言。”
話語聲悠揚，以劍靈獨特法子傳蕩四方，在此地所有劍靈都能聽到這一話語聲。
有白發劍靈微微睜眼，似乎想要聽一聽葉無憂這一新人的話語。
但更多的，卻仍是雙眼緊閉，絲毫不為所動。
葉無憂繼續朗聲道。
“諸位，你們塵封于此地，已經過了多久？數百年？還是千年？”
“你們都曾是這世間一等一的名劍，所破之敵，所斬之物，所經之境，想來，數不勝數。”
“人擇明君而臣，鳥擇良木而息。”
“身為名劍的劍靈，你們自然是想要選擇一名好的劍主，或許終有一日，能夠重新斬破天際，劃破蒼穹，展望人間。”
“但此地之中，哪怕再過上數千年，也不見得能有人來此，即便來人，也不一定是劍客，即便是劍客，也不一定是心意相通的劍主。”
“千年之后又千年，諸位莫非就甘愿一直這樣等待下去？直到劍毀靈滅，也等不到出劍的那一刻。”
“在下葉無憂，如今愿舍身為劍，此地的諸位，若是想要離開此地，真正踏足人世間，那便融于我身，鑄就劍身。”
“當然，無論諸位有多少愿意嘗試此事，最后真正存留的劍靈，只會有一位。”
“再千年之后，誰又能保證此地會一直存在？”
“這是最后的機會了。”
葉無憂的一番話語之中，無不透露出陳懇與堅毅。
他說的都是實情。
在他的想法之中，就算是再孤傲的仙劍，獨自遺留此地上千年不曾拔劍，也會心生一絲厭倦吧？
況且這蓬萊島嶼，經此一役后，還能否存在，不得而知。
可眼前的景象，卻是讓葉無憂的目光逐漸陰沉下來。
有為數不多的仙劍輕輕發出顫鳴，似在回應。
可那回應，卻全然不是對葉無憂的話語感同身受，也不代表著贊同。
多的，是深深的嘲弄。
嘲笑葉無憂的不自量力與愚蠢。
更多的仙劍，則是無動于衷，劍靈在其內或是雙眼緊閉，或是神色淡然，絲毫不在意葉無憂的話語。
沒有一把劍，沒有一個劍靈愿意嘗試。
哪怕千年之后劍毀靈亡，它們也不愿去被一個小子左右，甚至最后做他人嫁衣。
它們是什么，它們是天劍，乃至仙劍的劍靈。
曾經的劍主，要么是劍仙之材，要么就是陸地神仙之上，那才算是它們的劍主。
眼前那小子，縱然已經身死只剩意識靈體，可生前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登峰罷了。
這樣的話語，這樣的境界，這樣的人，便想左右我們？
做夢。
葉無憂目光有幾分陰沉，可心中卻是默然，這便是劍的孤傲么？
他突然笑了笑，自己好像一直理解錯了什么。
想要順著這些仙劍老爺們的心意辦事，實在是太難。
自己敬它們是天劍乃至仙劍，敬它們曾經的劍主，敬它們曾經的劍資風采。
可沒想成，卻是落得個這樣的結果。
孤傲？
我可不慣著你的孤傲。
葉無憂忽然深吸一口氣，隨即再度朗聲開口，聲音洪亮，響徹整座劍冢。
他的語氣有些古怪，帶著幾分輕松笑意，緩緩道。
“我不是針對誰。”
“我是說，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此話一出。
萬劍齊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