軒轅劍靈隨手揮去一道向他襲來的微弱劍芒，眼眸之中目光依舊平淡，緩緩踱步自葉無憂身前。
“結束了。”
葉無憂已經是痛苦的睜不開眼，身形靈體已經有些維持不住，即將渙散。
但他仍是強撐著，再度出手揮出一道劍意。
無痕劍意。
不出意外的，被軒轅隨手破除。
軒轅搖了搖頭，目光之中似在打量，卻仍是開口道。
“很有意思的劍意，可是卻太過微弱了。”
葉無憂沒有再嘗試，只是強撐著抬頭，神色有幾分猙獰，沙啞道。
“不覺得痛么？”
軒轅輕笑：“如果這點疼痛都承受不住，那你也未免太過小瞧我了。”
話音剛落，環繞軒轅周身的一道光芒，卻是忽然崩滅。
六道劍意，此刻只剩下了五道。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軒轅有些說不出話來。
他的神色此刻終于泛起了一絲變化，隨著那道光芒的徹底消失，眉頭之間，似乎多了幾分微皺。
此地的壓力，那莫大的痛苦，在此刻只剩下兩人之后，已經來到了一個極為恐怖的程度。
愈到最后，壓力的增長何止數十倍。
葉無憂已經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堅持下來的了。
或許，是因為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了。
不，如果算上這次，應該是第二次了。
對于生的渴望，此時此刻已經大于了一切。
以及，還有腦海中不斷閃爍的一道女子身影。
無論如何頭痛欲裂，無論如何意識昏沉，但葉無憂腦海里卻始終記得那道身影，清晰如畫，映照在眼前。
軒轅此刻似乎終于感受到了一絲痛苦，眼中微微動容，但卻并沒有著急動手，而是低頭問道。
“我很好奇，以你的低微境界，是如何在這痛苦下堅持下來的。”
葉無憂嘴角掛出一絲猙獰笑意，想要說話，但卻忽然覺得眼前一昏。
不好。
即將陷入昏迷的男子，用盡自身最后的氣力，一手成劍，向著他心口刺去。
所幸的是，此刻的葉無憂只是靈體，即便胸口洞穿，也無傷大雅。
疼痛，來自腦海意識之中。
葉無憂強行給自己心口一劍，明明痛苦感愈發增大，可卻是兩種截然不同的疼痛，一是身，二是心間。
說是疼痛，倒不如說是一種刺激。
有氣息自心口處流逝，那是劍靈的靈體，可葉無憂的神情卻是忽然間輕松了不少，仿若釋放了莫大的壓力一般。
軒轅沉默，他已經無需再問。
不惜自殘靈體，只求保留一絲清明，這便是葉無憂堅持下來的原因。
可惜了。
軒轅神色緘默，對于他而言，一切都已經結束了，自己之后便是這具身體的劍主。
此時的葉無憂，就算軒轅放任不殺他，也過不了片刻，就會自行消亡。
又一道光芒熄滅。
這一次，軒轅的臉龐上明顯露出了一抹痛苦。
快點結束這一切吧，他這樣想到。
可就在他剛要出手之時，卻是聽到葉無憂此刻那有些令人膽寒的沙啞笑聲。
“軒轅，你知道鑄劍過程中，哪一步最為困難么？”
軒轅心中不知為何，隱隱有些不安。
但不知是他自身的自負，還是劍意強大給他的絕對信心，讓他選擇聽完葉無憂述說。
葉無憂猙獰笑道。
“就在方才，我已經看過了上千柄的鑄劍經歷，鑄劍之中，最為困難的不是開始，也不是期間的打造。”
“而是最后的劍成之時啊！”
什么是劍成之時？
就是此時！
軒轅此刻終于明悟，眼中浮現一縷陰霾，毫不猶豫的選擇出手。
剩余的四道劍意一瞬間化為劍芒斬出，勢不可擋。
那是葉無憂從不曾見過的強大劍意，也無法理解為何對方有如此多的劍意。
確實是勢不可擋。
如果真要說有什么能讓其停下來，那除非是天塌了還差不多。
于是，天真的塌了。
在葉無憂那已經因痛苦扭曲的猙獰笑容中，在軒轅一臉不可置信的神色下。
這座識海，開始崩塌。
這座天地一瞬間崩潰的四分五裂，而自識海上方涌入的莫大壓力，一瞬間將那四道劍意給碾壓的粉碎。
識海，是人的意識所在。
但不知是經歷了無數劍靈爭斗的不堪重負，還是葉無憂的有意為之，亦或是以身鑄劍的異象，總之，此刻這象征著人意識的識海，已然消失不見。
兩道身影如同失重一般，直直朝著下方墜落而去，不知何處。
但那絲與身體的緊密聯系，卻還是沒有斷絕。
痛苦依舊，而且已經開始有了新的變化。
劍要成了。
咔嚓，咔嚓。
在葉無憂看不見的地方，那具靜靜躺在地上的身體，此刻泛起淡淡的銀芒，有璀璨光華自身上綻放而出。
似乎，一切都很美好。
可隨之，令人心驚的一幕發生了。
泛著銀白色的手臂突然一瞬間自肩頸處生生崩碎，鮮血直溢之間，卻是生出一片片如鱗片般的物體。
從手臂血肉之處，長出了劍刃，密密麻麻，卻是劍鱗。
緊接著，是雙腿處，那原本已經愈合的筋脈，骨骼，傷口，此刻都陣陣崩裂，粉碎開來。
恐怖的劍鱗自血肉之中生長而出，扭曲在外，沾染著數不盡的殷紅鮮血。
緊接著，是身軀軀干。
最令人膽寒的，卻還是那些生長出來的劍鱗，密密麻麻，卻似乎每一片都有自己的意識一般，均往不同的方向移動。
嗡……
劍鳴之聲響起，卻是那具已經滿是劍鱗的身軀發出的。
鳴聲雜亂而無所一，尋常人在此，聞之便要心神崩潰。
因為太亂了，太雜亂了。
這根本不是一柄劍的劍鳴，這是數千柄，乃至上萬柄劍的雜亂劍鳴！
遠遠守在一旁的太白劍靈老祖，此刻有些望之膽寒，更有些莫名絕望。
“完了完了，劍意和劍靈都實在太多了，那小子承載不住，身軀要崩潰了……”
劍靈老祖有些怔然，片刻之后，他微微嘆息，語氣之中滿是落寞。
“失敗了……”
“啊……”
凄厲痛苦的哀嚎自遠方傳來，聲音有些耳熟，讓本以陷入沉睡的葉無憂又清醒了過來。
但剛醒過來，他又恨不得馬上睡去。
如果葉無憂現在能看到自己的樣子，一定會問這還到底是不是自己。
明明是靈體，可整個面部卻是滿目瘡痍，五官扭曲在了一團，并且還在不斷抽搐。
因為痛苦的抽搐。
身體已經不受他控制了，連一根手指頭都無法擺動。
他現在正處身于黑暗之中，急劇降落，不知要落至何處。
方才的話，識海崩塌了。
那凄厲哀嚎聲，是軒轅的么？
葉無憂沒有發出哀嚎，也沒有發出任何痛苦呼喊。
不是因為他能經受住這份疼痛。
而是因為他連發聲都發不出來了。
這樣看來，到底是叫做軒轅的劍靈，這種痛苦壓力之下，還能發聲喊叫。
但就算如此，此刻對方也與自己一同，靈體消散了吧。
葉無憂看不到，但他知道，自己這可憐的靈體，已經只剩下了殘余的一點點。
他閉上了眼，用盡最后力氣吐出一口氣息，如同即將陷入昏睡的蒼老人家。
人睡如小死，一睡不醒為大死。
這一場以身鑄劍的豪賭，走到最后，卻是沒有贏家。
成千上萬柄天劍仙劍，也煙消云散，只余下一地殘余的無主劍鱗。
都說人死之前，會有走馬燈。
可葉無憂覺得自己活得實在是太短，此世才二十余歲，大半時間跟劍度過。
但此時此刻，卻是連半點與劍有關的事情都想不起來。
腦海之中，只有那一抹靚麗身影如此璀璨。
女子身影轉過頭來，遠遠的，朝著他啊，在微笑。
葉無憂笑了。
一切似乎還如當初一般，他在小雁山上的院子里，望著那個平日里都很乖，但時不時有些壞心眼的清秀少女。
“來世。”
葉無憂腦海中默念這二字，似乎一切釋然。
但隨即，他卻是如同大夢初醒一般，腦海中有雷震鐘鳴聲響起。
“來你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