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衛遂中也正向著走在前面的來俊臣諂笑道:“大哥你看,我說得沒錯吧,這個小娘子——”
來俊臣“哈哈”大笑.,伸出手來。衛遂中連忙彎下腰,讓來俊臣的手拍在他的肩膀上。
“好兄弟,這次眼光很有進步。去吧,把這個小娘子的一切底細都給我查清楚,少不了你的好處!至于今天無故出手傷你的那廝,你也去查查,為兄一定為你出了這口惡氣!”
衛遂中喜得抓頭撓耳,歡天喜地地去了。
喬府。
窈娘收起促狹之色,裊裊婷婷地步入門內。此時的她,又是另外一番模樣,渾身上下,透著一種和她年紀不相符的成熟與穩重,眼神里絲毫也沒有在外面的時候那種俏皮,有的只是莊重和沉穩。
不一會,她便來到了后院喬府的女主人盧氏的房前。那臥房門口,正守著一個丫鬟。許是累了,又許是這溫暖的陽光中帶著的慵懶之氣被她染上,這十二三歲的小丫鬟是正坐在那小杌坐上不停地做著“雞啄米”的動作。
窈娘俏臉上泛起笑容,輕輕地走過去彈了一下那個小丫鬟胖乎乎的臉蛋。
“啊!”小丫鬟驚慌失措,一躍而起,待得看清是窈娘之后,才吐了吐舌頭,伸長脖子向屋內張望了一眼,才壓低聲音嗔怪地向窈娘道:“窈娘姐姐,你嚇死人家了!”
窈娘寵溺地摸了摸小姑娘的頭,道:“園兒,回你自己屋子躺一會,等下老爺回來了再起來也不遲,這里有我看著就是!夫人睡著了吧?”
園兒點點頭,卻有點猶豫:“可是,那老色鬼——”
窈娘臉色一變:“休要胡說,什么老色鬼,給人聽見了怎么得了!你若不去就算了,老爺回來,你想打盹都沒機會了。”
園兒一點也沒有被窈娘的臉色鎮住,她討好地笑了一笑,道:“窈娘姐姐最好了!”嬉笑著跑遠了。
窈娘搖搖頭,看著園兒消失,才轉過身去,輕手輕腳地進了房間。
房內,一個中年婦人正躺在床上酣睡。這是一張頗為端正的面龐,你可以想見,當青春之風刮過之時,她的臉上也曾散放出不少的絢爛。但青春的遠去,帶走的不單是她的光輝,還帶走了她的健康,她蠟黃的臉色便是明證。
窈娘輕輕走過去,幫那婦人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亂的床襦,這才又躡手躡腳地出了房間。隨即,她便搬來了一個爐子,便在這門口生起火來,開始煎藥。
“哎,夫人這病要是早些能好起來就好了,這些日子以來,這家里被老爺折騰得實在不像話了,姐妹們——”窈娘素手輕搖,芭蕉扇上卷起陣陣清風拂過爐子的周遭,爐子里面的火,便越發旺盛了。
盧氏所得的是什么病,無人知曉,但每隔五天,窈娘便要去藥材鋪幫她抓一次藥。錢倒是小事,這一碗碗的藥灌進了盧氏的腹中,卻是全然沒有起色,這病總是這么不死不活地吊著,這卻是最為令人憂心的。
正思忖間,要娘的眼前忽地一黑,卻是被人用雙手覆住了雙目。
窈娘的第一反應便是:“這又是哪個小丫頭片子在和我耍鬧呢?”但下一刻,她便發覺不對了,捂住她雙眼的那雙手有些粗糙。這種滄桑的象征,絕不是年輕的小娘能所能擁有的。
“老爺——”窈娘連忙掙脫那雙手,頭也不回地說道:“請自重!”
“喔——”一個年紀四十多歲,面容清癯的男子有些愕然。隨即,他的臉上又泛起一絲笑意:“窈娘還真是聰明,一碰到就知道是老爺我了!看來,窈娘對老爺我的氣息是很熟悉呢。來,咱們再進一步熟悉熟悉。”
原來,此人便是喬府的主人,尚書省左司郎中喬知之。
窈娘花容失色,不住后退,口中說道:“老爺,夫人還在屋內呢!”
喬知之先是有些忌憚地向著房間的窗牖乜了一眼,隨即又轉過頭了,一邊緩緩向窈娘逼近,一邊笑道:“怕什么,你是我府里的賣身奴婢。何謂賣身,你這身子自然遲早是老爺我的。你看看,這些日子,你那些姐妹們在我的‘照料’下,不都活得比以前越發愜意,越發舒爽了嗎?你難道不想——”
“老爺,別過來,奴婢還在給夫人熬藥呢!”
“熬藥?這藥不熬也罷,她都病這么久了,吃了這么多藥都沒有什么起色,這藥吃與不吃,還不是一個樣子!咱們倒不如——”
“倒不如做什么?”驀地,一個聲音冷冷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不大,但聽在喬知之的耳中,卻不啻平地起驚雷,他立即瑟瑟發抖起來。忽地,他回過頭去,全然不顧風度地“噗通”跪倒,向倚墻而立,滿臉病容的婦人求告道:“夫人寬恕,夫人寬恕,為夫知錯了,再也不敢了!”
窈娘連忙上前扶住盧氏。
盧氏用她那有些干癟的手輕輕地拍了拍窈娘的香肩,算是一種無力的撫慰。但她嘴上卻是絲毫也不客氣:“寬恕?喬知之,我且問你,我們盧家,還有我這個當妻子的待你如何?沒有我幾位兄長在朝中為你活動,就憑你的出身,你就是爬一輩子,能爬到五品?至于生活方面,你的衣食住行,我哪一樣沒有為你操心,為你照看到?你要納妾,要收房,我又有哪一樣沒遂了你的心意?可你真是我丈夫,真是沒給我丟臉吶,得寸進尺,爪子居然伸到我身邊來了!窈娘雖然是一個丫鬟,卻是我一手養大的,我沒有兒女,她就是我的女兒。你倒好,你這個當爹的,居然連自家女兒也惦記上了,你還是人嗎你?”
窈娘感動無比,亮閃閃的雙眸中,氤氳起了一層霧色。
喬知之連忙伸手在自己臉上左右開弓,狠狠地抽了起來,嘴上卻兀自含含糊糊地告饒:“夫人,為夫再也不敢了,你就再原諒為夫一次吧!”
盧氏冷哼了一聲,正要說話,卻聽旁邊的窈娘輕輕地說道:“夫人,身體要緊,要不就算了!”
盧氏的冷冽的目光這才漸漸散去了犀利,她忽地指了指遠處的搓衣板,道:“自己去跪著,老娘不叫你起來,你要是敢起來,我要你明天就回老家種田去!”
喬知之哪敢反抗,一聲也不敢出,忙不迭地爬起身來,跑到那搓衣板前跪下。
在如今這個講求出身的年代,不論男女,攀上豪門自然是無比幸運的事情,可喬知之這個幸運之人卻同樣有著他的不幸,他的妻子盧氏出身太高——“五姓七望”里的范陽盧氏,全天下一等一的豪門。
因了這家中的幾乎所有財物,包括他本人如今的身份地位,全是拜妻子所賜,他這懼內的毛病自從成婚的那天開始,就注定了。當很多人都在羨慕他有幸仰扳甲第,坐享榮華之時,誰又知道他正在跪搓衣板呢?
“你干什么!這是后院,不可亂闖!”
“站住,站住!”
忽地,外面傳來一陣喧囂。
呵斥的聲音尚未散去,一個滿臉彪悍的男子施施然闖了進來,竟是視喬家的看家護院如無物。
“哪位是喬知之喬郎中?”他目光游弋,在盧氏和窈娘的身邊閃光,便看見了遠處的喬知之,嘴角揚起了一個弧度。
喬知之連忙站起身來,故作威風地向這邊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說道:“老了,老了,一個不小心竟摔倒了!你是何人,本官的后院也敢渾闖!”
那人微微一笑,道:“喬郎中果非常人,連摔跤都摔在搓衣板上,呵呵!小人乃魏王府門客王熙之。今次來,是代我家大王向喬郎中傳話的!”
窈娘一聽“魏王”二字,面上發白,再無一絲血色。盧氏卻是臉色一冷,道:“魏王府的又如何,就可私闖別家后院嗎?”
喬知之一聽,眉頭一皺,大手一揮,呵斥道:“男人說話,你一個女人插什么話,還不給我回屋去!”
盧氏恨恨地剜了喬知之一眼,但卻迅速軟滑下來,只是有些委屈地應了一聲:“是,妾身告退!”便挽著窈娘步入了房內。
“賤內無狀,讓上差笑話了,都是下官平日里過度縱容——”
“呵呵,喬郎官不必多言,你府里的私事,小人也沒有閑情過問。魏王命小人帶話:你府里的丫鬟窈娘,他老人家很是喜歡,欲要納為滕妾,明日會派人來迎,爾等可要準備好了!”
“啊——上差慢行——”喬知之伸手想要阻住王熙之,卻見他已經走遠。
喬知之回過頭來,卻見他的夫人正倚門而立,臉色有些冷。
“夫人,為夫,我,我這就跪著去”
“不必了,在外人面前,我倒愿意給你幾分面子。不過,如今你給我立即去一趟魏王府,讓武承嗣絕了念頭,不然你也就不必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