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先生淡淡地看了一眼張易之,隨即眼中露出詫異之色,若有所思間,他再次深深地看了一眼張易之,才低下頭去。
張易之也感覺到了梅先生的異樣,回過頭來看向他。在這一霎那,張易之心中浮起了一種不是很妙的感覺,他覺得梅先生似乎對自己的形象有點看法。
張易之是二十一世紀的唯物主義者,自然不會相信什么命相之說。一向以來,他對于那些懶洋洋地坐在天橋上曬太陽,衣著襤褸的所謂大師都是嗤之以鼻的。“我命由我不由天”這句話,已經深深地印在了張易之的心靈深處。所以,盡管梅先生是一個出世的高人,張易之也不覺得只是這樣看了自己一眼,他就看出了自己的過往。
當然,張易之更不相信梅先生有什么龍陽之好。只是從梅先生的言行舉止上,就能看得出來,他絕對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直男。
那么,讓梅先生動容的到底是什么事情呢?其實,張易之覺得,既然自己的性命是梅先生救的,他自然已經驗看過自己身上的傷勢了,如果他把自己當作罪犯的話,不至于到現在才顯示出異樣的神色。
雖然滿腹都是疑惑,但張易之并沒有打算采取什么行動。他深深知道,若是梅先生欲對自己不利的話,根本就無需施救,沒有哪個存著壞心的人會把人救好之后,又來謀害,那實在是太蠢了。
“咕咕!”恰在此時,張易之的肚子發出了兩聲頗為響亮的抗議,打破了眼前微妙的沉寂。
梅先生微微一笑,道:“我倒是忘記了,張郎已經昏迷兩天,一直沒有進食,腹中必然已經是空空如也了。走吧,也恰好到了吃早餐的時間了,咱們先吃點東西去!”便笑著站起身來,領頭向外面行去。
張易之知道自己方才起床的時候都有些無力,很大程度上恐怕也是因為肚子餓了。先前見到這位主人家談性這么濃,還不好意思開口,現在局面變成這樣子,倒是既化解了方才那種莫名其妙的尷尬氣憤,又能填飽肚子,兩全其美。
當張易之站起身來,準備跟去的時候,忽然發現一旁的王雪茹正怔怔地站在那里發呆,好像心事重重一般,不由有些疑惑,輕輕地推了她一把,道:“走吧,吃飯去了!”
不想王雪茹的反應卻異乎尋常的激烈,猛的退出兩步,張口欲呼,好在她忽然想起自己還是不宜呼出聲來,只好伸手捂住自己的嘴巴。但她那嗔怒的表情卻十分明確地提醒了張易之她對于張易之這種親昵表現的抗拒。
張易之聳聳肩,他實在是有些不明白這個女孩子,抱都抱過不知道多少次了,她甚至都肯冒著染毒的危險為自己吮吸蛇毒,而且在自己受傷的時間之內,她還守在房間里,怎么這時候反而表現得如此冷漠呢?
女兒心,海底針!張易之總算是見識到了這句話的含義,聽這位梅先生的話里意思,張易之知道自己昏迷了兩天,想不到這兩天之前和兩天之后的今天,王雪茹的對自己的態度會有這么大的變化。張易之暗暗覺得自己有必要找個機會和王雪茹細談一番了,他覺得這兩天之中似乎發生了什么事情。
走出房間,張易之眼前頓時一亮。原來,放眼望去,四周盡是各色的梅花,艷紅的、粉紅的、素白的,一團團一簇簇懸掛在枝頭,靜靜地散放著她們各自不同的芬芳,這真是一個梅花的世界。看起來,這梅先生給自己取的名號真是一點也不假。
這梅林之中,有一處小亭子,一泓流水靜靜地從其下流過,這亭子里擺了一張石桌,便是梅先生的就餐之所了。
梅先生坐在那亭子里,難得地發出一陣爽朗的笑聲:“來來來,兩位過來這里坐!”也不等張易之和王雪茹走到近前,他又轉過頭去,用頗為欣喜的目光欣賞著四周的梅花,道:“其實,我搬來這里也不是很久,這里本來就是神都城里一位花農的梅花園子,我偶爾見到之后,極為喜愛,花了很大的口舌,才從這位老兄這里購得,便建起這座宅子。”
張易之坐下來,由衷地贊嘆道:“說這里是神仙居所,真是一點也不夸張哪!聽說久聞芬芳,不但能陶冶情操,也能延年益壽,強身健體。只是小可塵世俗人一個,心中遍布塵埃,難以遠離紅塵,像先生這樣做一個閑云野鶴,對這種神仙居所也只能是臨淵羨魚,無緣退而結網了!”
梅先生自嘲一般,笑了笑,道:“閑云野鶴?恐怕也不盡然。”
張易之和梅先生在這里言笑晏晏,王雪茹卻沉著個臉,靜靜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說話間,便有丫鬟端了酒菜擺上來,三個人便開始吃喝起來。
也不知是這梅先生家的廚子實在技藝高超還是張易之本來就太餓了,這滿桌子的家常菜,加上一點野味,在吃慣了大魚大肉的張易之嘗起來,覺得簡直是可口至極,比起什么所謂的珍饈旨肴簡直要強上很多倍。
王雪茹見張易之狼吞虎咽的樣子,眉頭皺了皺,張嘴想要說話,但話到嘴邊,卻還是咽了下去,還是低下頭來,細細地品味著自己碗里的飯菜。
倒是梅先生見了王雪茹的表情,笑了笑,向張易之道:“王郎且慢吃,你空腹時間太長,一下子吃得太多,對身體沒有好處。”
張易之為之赧顏,只好訕訕一笑,向梅先生道:“著實是先生府上這飯菜實在是太美味了,想來先生的這位廚子一定是一位記憶高深的老師傅了,有暇的時候,小可倒要向他請教一下!”
梅先生的臉上露出怪異的神色:“老師傅?向他請教?”
張易之這才想起自己所說的話似乎有點問題。自古道,“君子遠庖廚”,身具一個來自二十一世紀靈魂的張易之自然不會把下廚做飯當作什么可恥的事情,但聽在別人的耳中,似乎就有點不妥了。就眼前來說,梅先生是一個超俗出塵之人,似乎都有點接受不了。而當張易之轉頭過去望向王雪茹的時候,發現她也是一臉的怪異之色,怔怔地看著自己。
不多一會,梅先生的臉色終于恢復了過來,他微微一笑,道:“王郎莫要誤會!我對于那‘君子遠庖廚’的狗屁話,從來不屑一顧。我之所以出神,是因為這位‘老師傅’非是別人,乃是我的第八位內子,今年只有十九歲!所以,你要向她請教的要求,我恐怕是無法滿足你了,要怪就怪你長得太過俊美,我還真有點擔心你把她給拐跑了,我自己以后可就無法再吃到如此美味的飯菜咯!”
話音剛落,就聽一個聲音冷冷地響起:“是嗎?在你的眼里,老娘就是這樣一個水性楊花的女子?”
梅先生轉過頭去,就看見一個二十歲上下的美婦人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梅先生那神棍一般的出塵之態立即一掃而光,代之而起的是無比的諂媚:“嘿嘿,八娘,你過來怎么也不打個招呼?”
“我要是打了招呼,還能聽得見你的真心話嗎?”那少婦依然是那副笑盈盈的樣子,手上卻是毫不留情,一把揪住了梅先生的耳朵,“我本來是好心過來問問,還要不要再弄點什么別的菜,畢竟咱這家里也許久沒有客人來了,可沒有想到無心之下,倒是有了大收獲哩。你倒是給我說說,老娘哪一點看起來像個不守婦道的蕩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