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之長舒了一口氣,有了上官婉兒出口相助,鄭氏顯然不好再多說什么了。
可旋即,另外一個疑問瞬間又爬上了張易之的腦海:“難道這小娘子認出我來了,不然怎么知道我并不是以庖廚為生的?”張易之悄悄地轉眼向上官婉兒瞥去,卻發現她仍是一臉的平靜,無聲地坐在那里,仿似方才的話,并不是出自她的嘴一般。張易之略略松了一口氣,知道上官婉兒并沒有認出自己。
鄭氏聽得難得言語的女兒這般說,也只好作罷,道:“說的也是,這位張先生一眼看不上,白白凈凈的,就不像那久在廚下忙碌的人。這樣吧,今夜坊門已經關閉,就讓大郎幫你找個地方安歇一下,明日一早吃過早餐之后再走不遲。”
張易之巴巴的等的就是這話。本來,以上官家的勢力,叫開坊門把自己送出去也不是難事,可若是這樣的話,今天他這早早盤算好的計劃,就不免要胎死腹中了。可以說,鄭氏的留宿,就是他走向成功的第一步。
“多謝老太君!”張易之發自內心地道謝。
接著,鄭氏便有些不舍地宣布這場熱鬧的生日晚宴就此結束。在眾人的祝福聲中,鄭氏被兩個丫鬟一左一右攙扶著,走出了大堂。
而張易之,也被王昱送到了上官家客房歇息。
一路上,方才還掩飾得很好的王昱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拉著張易之連道了幾百聲感謝。今晚這一次,算是他在鄭氏面前露臉露得最徹底的一次。而事實上,這一次不論是當初的策劃還是后來的執行,都是張易之在做,他自己唯一做的,就是鄭氏面前討好賣弄一番而已。可就是這么一番賣弄,他卻占據了這次晚宴成功舉辦的頭功,這讓一向并不怎么講義氣的王昱都不免有點慚愧了。
張易之只是靜靜地聽著,心思卻早就飛到了上官婉兒身上。本來,按照計劃,他是需要經過王昱的介紹才能見到上官婉兒的,可方才自己露面之后,張易之知道以王昱這廝枉顧情義的性格,是絕對不會再為自己介紹的了。換句話說,剩下的事情,就需要張易之自己搞定,這對他來說,不啻一個考驗。
上官家,張易之是第一次來,他對這宅子里的地形什么的一點也不熟悉。而且,這宅子里明面上的防衛力量并不強,卻能讓張大張二兄弟倆是手無策,可見隱性的防衛力量十分強悍,絕不是來府的那群土雞瓦狗所能比擬的。張易之掂量了一下自己這點三腳貓的功夫,夜間在這里橫行,還真沒有把握不被發現,可箭在弦上,他還是不得不發。
終于來到了客房,王昱向張易之道:“張郎且歇下,關于幫你兄弟遞送物什的事情,今天我是無法再向表姐去說了。不過,你今天既然幫了我這樣一個大忙,我有不是忘恩負義的人,自然會牢記在心,以后你若有什么事情需要幫助的,盡管來找我便是,我雖然勢單力薄,上刀山下油鍋絕無二話!”
張易之有些鄙視地瞥了一眼這個不講義氣的家伙,漫不經意地應了一聲:“好的!”在他的內心里,此時最希望的,莫過于這廝趕快消失,因為這廝興奮起來,這張嘴巴實在是太能白話了,從大堂到這邊,足足一刻鐘的時間,這廝一直在說話。人家說話抑揚頓挫,總有個歇停的時候,這廝說話根本就不帶標點符號的,就是一大堆一大堆的字詞一股腦地向外傾瀉,令人聽得不煩都不行。
果然,王昱并沒有看出張易之就差直言出來的送客之意,忽然又神神秘秘地湊近一些,說:“五郎你覺得我這位表姐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張易之心下一動,面上卻是不動聲色。
“相貌啊,人品啊,還有舉止儀態等等。本來我還想問才氣的,不過這恐怕不需要你來品評了,因為全天下都已經知道她便是當今第一才女。”王昱擠眉弄眼地問道。
張易之假作沉吟半晌,說道:“不錯啊,樣樣都很不錯!”
“你可知道,她至今還是未嫁之身?”
屁話,這還有誰不知道的!張易之暗暗地罵了一句,嘴上卻似不以為意地說道:“自然知道!”
“那你可知道表姐她對張郎你是另眼相看哩?”
張易之嚇了一跳,道:“王郎也不能胡說,這話傳出去是要死人的!我如今的身份,就是個廚子而已,而上官娘子雖然并無職位在身,卻被號稱為‘內相’,深得圣皇的寵愛,豈能對我這樣的人青眼相加!你這話在我這里說說倒是可以,要是在外面去胡說,被上官娘子的仰慕者知道了,我可是再無安身的時候了!”
“哈哈哈——”王昱發出一陣狂笑,道:“張郎你想得也太多了吧,我說的這股另眼相看,可不是看上你的意思,只是說欣賞。”
張易之假作松了一口氣,道:“這你又是如何看出來的?”
“很簡單哪!”王昱笑道:“我表姐那個人,是一個很安靜的人,平時不愛說話,而且她素來孝順,對老太君從不違逆的。在我的印象里,她還沒有出口為陌生男人說過一句話呢,今天老太君挽留你的心意已經是十分的明確了,她卻在最關鍵的時刻站出來為你說話,也免了你的尷尬,對你的欣賞之心,還不夠明顯嗎?”
“可是,我身上好像并沒有能讓上官娘子看得上眼的東西吧?”
“怎么沒有!”王昱瞪大眼睛說道:“單就長相而言,你比我都還是要強上那么一星半點的。不過,這不是關鍵,因為我表姐不是那種以貌取人之輩。關鍵是你的廚藝就堪稱出類拔萃,莫說男人里面,就是在女人里面,也找不到幾個能達到你這樣水平的!這廚藝雖然是小道,可我表姐卻是一樣能看得上眼的。她曾經說過,只要有一技之長的人,都是有本事的人。我表姐她可不是那些整日念叨‘君子遠庖廚’的腐儒,她所謂的一技之長,既包括琴棋書畫這些陽春白雪的東西,也包括吹拉彈唱等小道,自然也包括廚藝。”
“哦!”張易之笑了笑:“被你這么一說,我都產生了一點信心了,原來我這樣的人倒也不是一無是處。不過,你說這些做什么,難道你有心讓我來結束你表姐的單身生活嗎?”
“不然,截然相反!”王昱一反常態地收起玩世不恭的笑意,道:“說這么多,我只是想告訴你,你應該遠離我表姐。哦,不,應該是必須遠離她!要知道,當一個女子隊一個男子生出了欣賞之心,就是男女之戀的前兆。你這廝長得人模狗樣的,又專會哄女兒家開心,我表姐若是和你接觸多了,恐怕也難免要落入你的魔爪。要知道,我表姐的身份特殊,我一向覺得她要嫁,也只能嫁一個默默無聞,卻愿意為她全心全意付出的男人。而你,因為有你那個兄弟在宮中,離朝廷紛爭的漩渦太近了,絕非良配。而且,你這廝風流成性,見一個愛一個,也不適合我表姐!”
張易之被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苦笑道:“好吧!你說的這些,我都承認,可你也不必說得這樣直白吧?要說風流,我比起你自己來,好像還差得遠呢!”
“我說這么多,只是想告訴你,我不把我表姐介紹給你,并不是因為今日筵席上出的那點小事故,而是因為表姐對你的欣賞。你要知道,我王大郎是個講原則的人,不會無故爽約的!”王昱說著,便轉身向門外走去。
走到門邊,他又忽然加了一句:“還有,我會命人今晚在你屋外看著,免得你睡不著覺!”
“擦!”張易之終于忍不住爆了粗口,這丫的居然連夜訪的門都給堵上了,虧自己還這么賣力地幫他。見過過河拆橋的,可翻臉這么快的,還真是他娘的第一次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