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明堂縣衙。
吉頊接到三司使共同簽發的符文,要求他盡快將人犯張憬藏的徒弟曹遂押送神都,以備審讞。吉頊不敢怠慢,立即集中了縣衙內得力的捕快,又向西京留守府借來了幾名精干的護衛,組成了一個押送團,親自押著人犯就往神都而去。
吉頊現在有些后悔。他當初以為以張易之等人的身份,想要扳倒來俊臣是不可能的,是以,當張易之遣人來求助的時候,他的態度十分的曖昧,只是送了一本書過去,算是勉強的支持。
現如今,來俊臣雖然已經倒下,他卻不知道這本書是否發揮了他預期的作用。而且,即使發揮了,張易之也未必認賬。換句話說,在扳倒來俊臣這件大事里面,他吉頊是否有功勞,有多大的功勞,完全取決于張易之的一張嘴巴。甚至,張易之也完全可能來個翻臉不認人,將當初他送書的事情完全抹煞。至于那本書,哪本書?書在哪里?沒有證據,就沒有爭功的資格。
患得患失之中,吉頊領著一群人上了路。為了安全,他們晝伏夜出,只走官道,絕不為了貪圖方便而走小道。就是這樣,吉頊還是顯得十分的小心。這或許是因為,他也曾聽說過當初曹遂的師父被追殺的時候,就曾有一個武功極為高強的男子前來相救,竟能在幾十人的包圍中輕而易舉地將人救走,這就足堪說明此人的強悍程度了。
這些日子以來,為了順藤摸瓜,吉頊也曾多次私下訊問曹遂,奈何這廝像個啞巴一般,死都不開口,鬧得吉頊極為難受。面對著這樣一個威逼利誘諸般招數都用盡了,卻仍是問不出一絲端倪的犯人,即使當年在酷吏界也算鼎鼎有名的吉頊也是無可奈何。畢竟,這犯人還是要活著押回神都的,對他的用刑還是要有個度。
不過,恰是因為曹遂死不開口,吉頊至少明白了一點:這廝的有著一個極為強硬的后臺,他堅信,他的那些同謀一定會把他救出去,所以他才如此的有恃無恐。
有了這樣一個判斷,吉頊不敢怠慢,一路上可算是步步為營,小心得就連其他的押送之人都覺得有些憋屈。只不過,大家都礙于吉頊的威名,不敢出言表示不滿。
這一天,經過大半夜的趕路,一行人終于達到了潼關附近。由于這潼關是西京長安的一道天然屏障,地勢險要,朝廷一直在這里布有重兵把守。一到夜間,非是持有極為緊要的軍機,不論你是何等身份,也不可能輕易出關。所以,離著天亮雖然還有將近兩個時辰的時間,一行人也只能停了下來。
恰好,前面正有一個涼亭,是那種前后各有一門,中間用磚瓦筑成的甬道型涼亭,一行人便豪不客氣地走進去歇了起來。
感受著外面陣陣的寒氣,其中一個來自西京留守府的衙役終于忍不住爆出發出一句牢騷:“吉少公也未免太小心了些,此乃朝廷欽犯,一般人老遠看見都要閃避的,誰又會吃飽了撐的,冒這個殺頭的罪名來劫人呢?”他并不是吉頊是直屬手下,說話難免要直白一些。
“就是!”有人開了個頭,便立即有了附和之人:“如今這天氣,夜晚趕路又寒又潮,實在難受,倒是白天有日頭曬著,趕路舒服得多,真不知吉少公是怎么想的!”
近在咫尺的吉頊只是靜靜地坐在那里,一言不發,仿佛沒有聽見一般。
“怎么想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不管白天還是夜晚趕路,你們終究是無法把人從我等眼皮底下送走。”就在此時,一個陰惻惻的聲音傳來。
眾人同時跳了起來,紛紛喊道:“誰?”接著,就是一陣“刷刷”的兵刃出鞘的聲音。
就在此時,兩個黑衣蒙面人從那涼亭的前后兩門同時沖了進來。這兩人明顯身具強悍的武功,動作迅疾,吉頊等人還沒有看清楚情況,就已經殺到了近前。小小的涼亭里面,頓時混亂無比。
“啊!”在搖曳的火光照耀之下,靠近囚車的一個衙役躲過了前面沖進來那名黑衣人迅若流星的一擊,卻沒有躲過后面黑衣人的襲擊,頓時被刺中后背,發出一聲凄厲的喊叫。
其他的衙役見兩人襲擊者居然如此輕易就沖到了囚車的旁邊,又驚又怒,紛紛舉著兵刃向這邊殺來。
奈何這涼亭之內空間并不大,他們人多的優勢很難發揮出來,倒是那兩個襲擊者個人武力強悍的優勢發揮了個十全十美。他們分出一個人擋住正面攻來的幾名衙役,而另外一人則徑直朝著那囚車而去。
眾人見這二人分工合作如此嫻熟,更是惶急。只可惜擋在他們前面的這位的確是太過強悍,他們幾個人同時從各個角度攻擊,對方收得卻是極為嚴密,竟讓他們沒有半分的可趁之機。
就在眾人急切的目光之下,另外那名黑衣人卻是毫不客氣,一刀劈在囚車之上,發出“啪”的一聲巨響。隨著木屑橫飛,那囚車瞬間崩塌,那囚車里面的犯人也立即獲得了自由。
可就在此時,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在眾人鞭長莫及的地方,寒光一閃,差點閃瞎了眾人的眼睛。原來,那囚車里面的犯人獲救之后,非但不向“同伴”表示感激,反而莫名其妙地向“同伴”發動了偷襲。而作為一個一直被關在囚車里面的“犯人”,他的手上竟握著一根短匕首。
“叮!”就在眾人希冀的目光之下,更加不可思議的一幕出現了,那近在咫尺的黑衣人竟然伸劍一格,將“囚犯”那志在必得的一下格擋住了!
“哼,果然不出大哥所料,吉頊為人陰毒,詭計多端,這明目張膽的押送一定是個圈套!”黑衣人冷冷一笑,反守為攻,挺劍向那執著短匕首的“囚犯”刺去。
那“囚犯”自然不是真的囚犯,他是這次吉頊派出的這群衙役中個人武力最強的一個扮的。吉頊之所以要晝伏夜出,就是為了掩人耳目,不至于讓前來救援曹遂的同伙老遠就認出來。
可是,衙役總歸是衙役,和這些玩命之徒還是有本質上的差距。在黑衣人凌厲的攻勢之下,假曹遂只是堅持了幾下,就被一劍刺中胸前,頓時倒地。
“走!”兩名黑衣人心有靈犀,都是無意再次繼續糾纏,同時大喊一聲,各自發出一招狠招,把身前的幾名衙役逼退,然后身子向后急退,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這就讓他們跑了?”一群衙役都是心有不甘,但看了兩名黑衣人來去自如的表演,他們都知道,對方只是不愿繼續糾纏而已并不是真的敗走。如果對方真想死拼的話,自己這邊雖然最終有可能獲勝,但拼到最后,能否有一個人站著,都難說得很。
“吉少公,吉少公,你說說這是怎么回事?”眾人見到囚車里面假曹遂的表演之后,對于這次押送途中的種種詭異現象的疑惑終于到達了頂峰,紛紛圍著吉頊問道。
不想,那吉頊卻搖搖頭,伸手把自己的帽子取下,然后把自己的“臉皮”撕下,瞬間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你,你原來不是吉少公!”眾人都是恍然:“怪不得你一路上一言不發,渾像個啞巴一樣!”
繼假曹遂之后,又出了一個假吉頊,眾衙役都不免生出了一種受騙的感覺,紛紛問道:“那真的吉少公哪里去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奉命假扮成他老人家的模樣,其他的一概不知!”
感受著眾人極其不友好的眼神,假吉頊苦笑一聲,道:“你們都知道吉少公的脾氣,又怎么可能把自己想要隱藏的事情隨意告訴其他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