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輛馬車一前一后向前行去,在馬車前后擔任開道和斷后任務的,是一些宮廷的侍衛和張易之的幾名隨從。
也不知是不是考慮到張易之安全的問題,這次隨著高延福出宮的侍衛頗為不少,雖然個個身著便服,但那彪悍的氣質、齊整的陣容以及胯下的良駒無不在向行人炫示著他們光榮的身份。這樣一個隊伍,一般人見了,很難不心生戰栗。
張易之的馬車行在前面,同車的還有小月和劉思禮。高延福父子的車在后面。
本來,按照張易之的預想,應該是自己和小月兩個人同坐一車的。這樣,一路上他只要拉上車幔,就盡有機會為所欲為。反正,在別人的眼里,小月就是他的貼身丫鬟。所謂“貼身”,就是不論早晚,不論坐著還是躺著,主人想要貼近她身體的時候,就可以貼身,絕不能有半分猶豫的那種。就算一不小心弄出點聲音來,外面的人聽見了,最多也不過是相視而笑,并不會也不敢干涉。
而張易之也覺得,如今的小月柔順了不少,只要自己不做得太過分,把握好火候的話,是完全能夠占到不少便宜的。
沒有想到,當張易之鉆進馬車的時候,劉思禮這老家伙就已經坐在那里了,看見張易之上來,他齜牙:“五郎,學生身上傷勢尚未痊愈,擅作主張棄馬就車了,五郎不會怪罪吧?”
“傷勢未愈?”若不是有旁人尤其是漂亮的女士在場,張易之恨不得狠狠地抽丫。就他受的那點外傷,早在半個月前就應該完全好了。這老小子是和張易之一起出門的,若不是傷勢早已痊可,怎么能趁著張易之勾搭高力士的機會,悄無聲息地上了馬車。
忍著怒氣回頭將小月拉上車,張易之嘴里若無其事地應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劉先生既然想坐車,那便坐吧!”這話看似平常,卻是在諷刺劉思禮倚老賣老。畢竟,張府里面比劉思禮老的家人并不少,人家可都沒有和主子搶車坐的!而且,張易之并沒有承認劉思禮“傷勢未愈”的借口,他之所以同意劉思禮坐車,唯一的理由便是劉思禮的“老”。“老吾老”的意思,就是讓這老小子好好養老。
就像沒有聽出張易之話里的諷刺之意一般,劉思禮“嘿嘿”一笑,那疤痕累累的臉色頓時變得無比猙獰:“那就多些五郎了!”
剛坐進車子里的小月被劉思禮這笑容嚇了一跳,一個沒坐穩,身子往邊上一歪,差點跌倒,倒是張易之眼明手快,伸手扶住。這一刻,張易之才發覺,劉思禮這電燈泡倒也不是完全沒有作用——只要他多笑幾次……只可惜,劉思禮見了小月的樣子,竟是斂去笑容,正襟危坐,倒令張易之大覺無趣。
張易之正要命車夫動身,忽聽外面一個聲音傳來:“五哥要走,怎么不通知兄弟一聲?”
張易之從車里探出頭來,就看見一個年輕男子背著個包袱緩緩自走了進來,因為長著一對很明顯的齙牙的關系,他那笑容里透著無盡的虛偽。
“琳達!”張易之這才想起,自己離開的決定做得太匆匆,只來得及通知自己的幾個紅顏知己,倒是把林秀漏掉了。
“真是見色忘友啊!”張易之暗暗自責道,卻沒有半分慚愧的意思。
“你這是?”看著林秀的遠行裝,張易之暗暗明白了一點,但還是出口問道。
“打算跟隨五哥去外面見見世面,就是不知道五哥是否嫌棄!”林秀笑道。當他咧開嘴笑的時候,那雙齙牙映襯得他的笑容越發的虛假了。
“嫌棄自然是不敢,不過——”
“不嫌棄就好!”林秀笑道:“只有到了這時候,我才會發現,其實孤兒也有那么點好處。來的時候瀟瀟灑灑,走的時候無牽無掛,天涯處處都可以為家——”
“既然來了,那就少廢話!”張易之見他又要大發感慨,連忙阻止,讓人給他弄了一匹馬來,便吩咐上路。
隨著幾十只馬蹄紛紛落地發出的陣陣“嗒嗒”聲響起,張易之知道,自己正在遠離張府,遠離洛陽。他甚至可以“看見”,就在屋內的某個地方,有一雙淚眼婆娑的眼睛正緊隨著自己的馬車向前而去,不肯漏過哪怕是一個最微小的細節。甚至,他若是此刻打開車簾的話,說不定就能和這雙眼睛來個對視。但他終究還是沒有敢這么做。因為他知道,若是那樣的話,引來的只會是更多的眼淚而已,除此之外,別無好處。
隊伍又向前行了一陣,張易之漸漸感覺困意又開始向自己襲來。
這也難怪,昨晚他的確是操勞過度,加上張府離天水觀本身也并不很近,一來一回也耗了不少的時間,到了他入睡的時候,已經過了子夜。而現在,天色也不過是剛剛散盡彌蒙而已,按照后世的時間,大概六點鐘左右。
張易之開始打起瞌睡來。最開始,他就像小雞啄米一樣,頭一點一點的。他對面的劉思禮只是木然地看著他,一點表情也沒有,而小月則是有些擔憂地看著他,眼中盡是擔憂之意。
過不多時,張易之的瞌睡方式就變了,變成了鐘擺式:向左倒一下,然后半睜開眼睛,又向右倒一下。
這一回,劉思禮的眼中終于有了一點情緒,那是一種戲謔的笑意。
而小月則是花容失色。因為張易之此時就像后世的公交色狼一樣,每次向左倒下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向她身上湊,有時候是把頭靠在她的香肩上,有時候甚至把嘴巴親在她的臉上。尤其令她感覺難堪的是,對面就坐著一個極為丑陋的老頭子,正在發出樣子很滲人的笑意……
終于,小月忍無可忍,伸手在張易之的腰上重重地掐了一把。
“啊!”張易之如觸電一般跳了起來,只聽得“砰”的一聲,他的頭碰在車頂之上,再次發出了一聲慘叫。
外面的眾人聽見這聲音,根本就不理會里面發生的事情,反而各自會心一笑。就連林秀和他那位“尿床”的表格劉符度也是相視一笑,驀然發現自己和對方之間似乎找到了一點兄弟之間的情誼。
倒是小月嚇了一跳,滿懷歉意地問道:“你沒事吧?”
張易之忍著痛,笑道:“沒事!”心里卻知道,這一下雖然沒有留下什么內傷,但頭上多出一個包是難免的了。
小月咬了咬嘴唇,暗暗下定決心,若是張易之繼續用方才的辦法占便宜的話,最好就咬咬牙,任他施為好了,反正,飛姐姐以后也是要嫁給她的,而她自己,自然要和飛姐姐在一起。
就在此時,車子一晃。這回張易之倒是沒有什么,而小月卻是一個措手不及,尖叫一聲,被帶進了張易之的懷里。
“怎么回事?”令小月有點意外的是,方才一直想方設法占便宜的張易之這次只是很君子地將她扶起,甚至沒有任何的附加動作,只是向外喊問了一聲。
外面傳來了一個高亢的聲音:“前面車里所坐的,可是張易之張五郎?”
張易之連忙掀開車幔,道:“正是,閣下是何方神圣?”極目望去,就看見前面大路上昂然立著一人,身材魁梧,雙目如鷹。而他的身后則是停著一輛馬車。那馬車裝飾極為華麗,而且是全閉篷的,顯見那車內之人身份不低。
“小人是誰,就不勞張郎過問了,我家主人想請張郎上車一敘,不知張郎是否賞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