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易之張少府從牛頭馬面的手中,硬生生把姜家小娘子奪回來的消息,很快就經由無數八卦的嘴巴遞送,傳遍了整個箕州城。
這事情太有傳奇色彩了,死去已經好幾個時辰的人,居然還能追回性命,在幾乎所有人看來,都是匪夷所思的。毫無例外的每一個人,乍聽見這個傳聞,第一反應都是:謠言!然后便忍不住去求證,直到聽說姜家的姜少公還有另外七八個人當時都在場,生生看見了這一幕,才不由得不相信,同時也生向往。
尤其是那些正處在花季的少女,春夢了無痕,對于男女情愛的憧憬,正處在一個最為濃烈熾熱的階段,聽得這樣的故事,聽說了故事的主角是這樣一對近乎完美的俊美男女,無不眼冒星星,心馳神往,設想自己若是這故事的女主角,便是下一刻香消玉殞在檀郎的懷中,也不失為人生樂事。
一時間,張易之的名字成為箕州城男人們最為嫉恨而女人們最為向往的名字,而姜家的小月亮則正好相反,為女人們所嫉恨,而為男人們所向往。他們的故事,如長了翅膀一樣,在箕州城里每一個角落回旋。
而故事的男主角并沒有如人們想象中的那樣,正馳游在蜜海之中,救活小月的當天下午,他就回到了自己家中,招呼伙計們準備一起奔赴觀風山。
他前腳剛回到家中,姜家一家三口馬上跟了過來。姜山的間歇性歇斯底里癥好了,他和上午舉斧頭劈人的樣子,簡直判若兩人,態度謙和得令人難受。他這種謙和并不只是針對張易之,還針對高胖子、張寶這些張家的下人。
神秘的姜夫人崔氏也摘下了面紗,露出了絕倫的美艷面容。她的眼角還略有點紅腫,但施以粉黛之后,這種紅腫并不能損害她無雙的艷麗,反而為她平添了幾分楚楚可憐的風姿。淡淡的笑容、優雅的言行,便是這位姜夫人的標簽。
姜夫人手上牽著的,是她女兒小月。和她一般高大,身材面貌都極為相似,若非將近二十歲的年齡差距造成的眉眼間風韻的絕大差異,二人幾可被視作雙胞胎。
“賢侄啊,一路上可要小心,見到勢頭不對,不要硬拼,一切都要以性命為先!”見到張易之,姜山連忙殷切叮囑。現在的他,是太害怕張易之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了,因為張易之的小命就系著他女兒的性命呢。若是張易之有個什么三長兩短,他相信女兒恐怕也難以獨活。
“伯父放心!”感受著姜山身后飄來的兩道炙熱的目光,張易之心頭升起一種異樣的感覺,面上卻毫無異狀:“小侄自然會萬分小心,絕不會有差池的!”
姜山欣慰地點點頭,道:“若非我文官出身,又是這一把老骨頭,也想親自上陣去幫你一把了。好在我在衙門里還有十幾個弟兄,他們大本事或許沒有,但都有一個好處,就是忠實、義氣。現在他們都在門口候著了,你等下就帶上他們一起出發吧!”
張易之聽得一喜。看來,今天這番驚魂,雖然回想起來后怕,好處倒也不少。以前姜山絕不會如此認可小月和張易之之間的關系的,如今為了幫張易之,把自己所有能動用起來的力量都動用了。
“如此,多謝伯父了!”張易之衷心地感謝。
姜山點點頭,再未說話。崔氏上前一步,有些擔憂地說道:“賢侄啊,我看你能不能不去,這種事情,未必要親身參與的。歷來那么多次剿匪,帶隊的多不過是捕頭,并沒有流內官親身參與過。”
她是女人,雖然出身不凡,考慮的更多的,依舊是一家子的事情。這樣相勸,她覺得無可厚非。
張易之笑笑,道:“伯母放心,小侄這次前往觀風山,并不以剿滅匪盜為目的,只是要探查一下他們的虛實,然后再想其他辦法徐徐圖之,并沒有想過一口吃成大胖子,所以安全問題,無需擔心。”
崔氏雖然對這個答案并不十分滿意,看見張易之決心已下,倒也不好相勸。于是,她輕輕把小月向前拉了一把。
此時的小月,也算是重新經歷了一次生死,對很多事都看得比較淡了。她有滿腹的話想說,看著張易之那神情的雙眸,驀然發現這些話都是多余。她只是輕輕地說了一聲:“早些回來!”
張易之點點頭,向門外行去。
劉符度和林秀如影隨形,跟在他的身后。
本來,林秀是沒有打算也沒有必要參加這事的。劉符度為了幫小念昔的生父報仇,誓要加入,劉思禮見勸不回他,也要參加。林秀在旁邊見了,挺身而出,自言可以代替劉思禮看護劉符度。劉思禮最初不愿,拗不過林秀的再三懇求,就答應了他。因此,現實情況就變成,劉思禮留在了家中,而這對表兄弟則跟著張易之出發。
張易之剛跨出門外,就看見門口早已聚集了不少的人和馬,就連他自己的那匹神駒“煙柳驄”,也被張寶牽了出來。
張易之一出現,眾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了他身上,這一次的行動,是由他牽頭由他發起,自然是以他為主的。
張易之正要開口,忽聽一陣馬蹄聲響起,循聲望去,就看見一大隊人馬正向這邊馳來。快刀近前,一個聲音老遠傳來:“張少府,我沒有來遲吧?”
張易之聽出是馬敏的聲音,頗為驚訝,沒有想到這廝最后關頭也趕來了。
不多時,煙塵滾滾,亂云飛濺,一大隊人馬紛紛跳下馬來。為首一人,恰是馬敏。
“張少府走得何其匆匆,我都差點沒有趕上!”馬敏笑道,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
張易之心情頗為暢快,笑道:“我也沒有想到,馬縣丞居然會在最后時刻趕到啊!”
馬敏指向姜山道:“我記得曾和張少府言明過,只要姜少公愿意參與此事,我也義不容辭。如今姜少府既然選擇了參與,張少府為何不通知我一句呢?”
張易之頓時接不上話來。嚴格來說,這一次姜山之所以參與此事,并不是被他勸過來的,但他畢竟參與了。
“好了!”見到張易之啞口無言,馬敏也不為己甚,笑道:“張少府,這一次我們一行總共五十人上下,都惟你馬首是瞻,要不就由你來宣布出發吧!”
張易之倒也當仁不讓,道:“好,那咱們就——”
“等等!”
驀然,前面又跑出一個人來,對著這邊招手。
張易之定睛一看,覺得此人有些眼熟,但一時竟想不起在哪里見過了。這人從裝束上來看,不過是一介平民,而且還屬于那種比較窮困的類型。
這人大約四十歲上下的年紀,身體頗為健壯,但眉目長得極為普通,讓你看不出有任何的出奇之處,也怪不得張易之會不記得在哪里見過他了。
“張少公真是貴人多忘事啊,想你第一次來衙門的時候——”那人走到近前,看著張易之狐疑的樣子,說道。
“哦!”張易之頓時想了起來。這人便是那天在衙門外大罵的那批人之一。最后,張易之就是被此人逼迫,許下了三個月之內拿下觀風山的承諾。
看見張易之恍然的樣子,那人臉上溢出喜色,道:“小人何憨,家就住在觀風山腳下,張少公若是不嫌棄,小人也參與一個如何?”
“可是你并非官府中人。”張易之搖頭道。
何憨笑道:“這并不重要吧,觀風山的事情,關系到所有箕州百姓,也包括小人,小人參與其中,也是義不容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