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時,一個聲音在劉符度的心中響起:“我一定要逃出去!”
他知道,只要他逃出去,將箕州的情形往上邊一捅,就算張易之等人剿匪失敗,全部壯烈,就算箕州的所有真相都被掩蓋下去,就算隱藏在箕州官場背后的那個大人物手段逆天,都擋不住天子的震怒。
以張家六郎在天子那里的得寵程度,沒有什么事情能夠被輕易地壓下去。這仇,就一定能報。
當下,劉符度提起韁繩,向前大喝一聲:“姓李的,欺人太甚,我和你拼了!”作勢就要撲上去。
李靜和他的隨行幾個人又是一陣狂笑。他們簡直太喜歡一個被妒火燒得失去理智的敵人臨死之前的表演了。他們甚至都收起了弓箭,打算將眼前的這個人抓起來慢慢的折磨。
李靜本人的想法則要更加惡毒:“來吧,來吧,讓我將你活捉,帶回箕州城,當著你的面和你心愛的女子行人倫大禮,我要讓你因妒火燒心而死!”
然后,就在此時,劉符度忽然調轉馬頭,往邊上一條小路上跑去……
李靜等人那肆無忌憚的笑聲戛然而止。李靜先是一愕,隨即回過頭來,一個巴掌拍在旁邊一人的臉上:“笨蛋,還不給我快追!”
幾個人這才恍然大悟,策馬向前追去。
李靜自己也是懊喪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嘴唇,拍馬向前狂奔而去。
聽得身后越來越近的馬蹄聲,劉符度的心頭一陣發涼。他的馬兒雖然神駿,但這樣狂奔了快一整天了,自然無法和李靜他們以逸待勞的馬兒相比。而且,劉符度不知道前面會不會忽然有敵人冒出來。既然先前自己那樣隱蔽自己的行蹤了,對方還是能發現,那么前面驀然殺出一個敵人來,也就不足為奇了。
“簌——”就在此時,破空聲響起,劉符度下意識地把頭往下一垂,一枝長箭擦著他的頭發向前飛去,沒入前面的草叢中。
劉符度簡直要絕望了。對方看來也著急了,已經不再想著活捉自己,而是要擊殺。而不論是人數、武器還是狀態都處在極度劣勢的劉符度,根本沒有任何的還擊手段,只能被動閃躲。他根本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會不會被一枝突如其來的長箭射中,就此倒地不起。
這一刻,劉符度竟然沒有任何的害怕,有的只是無盡的不甘。平生第一次真正嘗到了情愛的滋味,這朵花蕊卻永遠也不可能綻放,更不可能開花結果,這是多么的遺憾啊!
驀然,前面轉角處響起一個聲音:“站住!”
劉符度一驚,身子一凝,驀然感覺后背一涼。他知道,一定有一枝長箭射進了自己的后背。
很奇怪的,他竟然沒有感覺到意料之中的劇痛,只是感覺渾身輕飄飄的,沒有了一絲力氣。他那只抓住韁繩的大手,頓時抓不住了,一松。
隨即,他的身子輕飄飄地墜落……
暗夜時分,張易之、何憨還有另外兩個捕快齊三、余二麻子三個人各自換上了夜行衣,悄悄地潛出了何家村。
齊三是李狗子的一名老兄弟,曾經參加過多次剿匪,可謂九死一生。他平時為人沒有李狗子那么張揚,卻也是一把好手。余二麻子身子頗為瘦小,動作敏捷,他是劉水的得力助手,腦筋轉得快,做生意有天賦。
這兩個人代表的,分別是老捕快陣營和姜山的陣營。他們跟在張易之身邊,一則是保護張易之的意思,一則也是分功勞的意思。一旦他們四個人立下奇功,這兩個陣營都少不了有功勞。
至于馬敏那邊,張易之懷疑其中很有可能有人和觀風山勾結,又不敢判定是誰,自然不可能帶上他們的人。他這次出發,甚至都沒有他們知道。
四個人的隊伍,說起來實在太小。但在這黑暗里面,他們如果能順利鉆進觀風山的營寨,破壞力還是極為恐怖的。張易之也想多帶幾個人上去,到了上面,殺人放火起來,也會更加得心應手。但據何憨所說,這條密道極為難行,人多了反而麻煩,最后只好決定四人前往。
四個人由何憨領頭,來到一處山泉前。泉水潺潺,發出一陣有節奏的“叮咚”之聲,聽起來極為悅耳,就像專為夜行人奏起的音樂一般。
何憨指著這山泉,道:“說起來也是湊巧,有一次,小人突發奇想,想看看這滋養了我們全村不知道多少代人、看起來似乎永遠也不會枯竭的山泉,源自哪里。于是,小人就順著這水往上爬,結果——”
“原來如此!”張易之點頭。很多重要的發現,都是因為一時的機緣巧合。好奇心永遠是重大發現的因由。
何憨再不多言,立即向前跨了幾步,爬上了那山泉,后面的幾個人也立即跟著爬了上去。
其實,這密道雖然有個“道”字,卻并不是人們開辟起來的道路,而是這泓清泉經過無數年的緩緩流淌,自然形成的一條所謂的道路。
這條密道的兩邊,雜草叢生,遮天蔽日,和下面的小路一起,形成了一個天然的洞穴。幾個人走在這洞穴里面,倒是不必遮掩行藏,外面的人根本無法看見。
不過,這并不代表他們可以輕松地行進。黑暗中藏著不少的危險,他們幾乎是每向前幾步,旁邊的草叢中,就會發出一陣“噗噗”的聲響,不知什么動物被驚起,向一邊逃離了。
好在,何憨經驗豐富,早就準備好了一根小棍子,一邊前行,一邊輕輕敲打著前面的草叢。這也正是所謂“打草驚蛇”。這根棍子起到的效果很是不錯,草叢中不是有毛茸茸的東西被驚起,在一陣滲人的“沙沙”聲中游遠。
饒是如此,他們的前進還是極為艱難。
這條道路因為是水流自然形成的,路中間自然是一條小小的水流,水流兩邊的石頭,早已被濺濕,其上長滿了青苔,變得極滑。饒是這幾個人都是大男人,都無一例外地滑倒好幾次。而由于這草叢中暗藏著危險,那些長草的葉子又割手,他們根本無法借力,大部分時間都只能是兩手著地,向前爬行。
艱難地往前行了許久,幾個人終于從那片雜草形成的洞穴之中爬出來,看見了天上的月光。
而何憨沒有停住,他領著幾個人穿過一片陡峭的山林,來到了一處水潭前面,指著水潭道:“咱們現在都要泅水過去,到了對面才能沿著水流的方向逆向向前。”
幾個人中頓時有人皺起了眉頭。
“不泅水,有沒有其他把那法?”一路以來,一直一言不發,甚至連摔倒都不發出一聲哼聲的齊三終于開口了。
“你不會水?”
在夜色之中,張易之難以估算出這潭子的具體水深,但他知道不會太淺,不會水的人自然不可能逆流泅水到源頭處的。
“不,不會!”齊三囁嚅道。隨即,他又抬起頭,堅定地說道:“不過,我是不論如何也不會這樣回去的。若是因為這個回去了,李老大他們非把我笑死不可!”
張易之笑了笑,道:“罷,我拉你過去吧!”
幾個人各自除下了衣衫,將自己脫了個精光,然后跳進水里。
張易之背上背著齊三,水性一般的余二麻子自己照顧自己,而何憨則是一手劃水,一手將幾個人的衣衫高高舉在頭頂,向前行進。
甫跳進水里,張易之只感覺一陣舒爽。炎夏的夜晚,整個人濺在喝水里面,涼意逼人,令人感覺十分的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