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小玉正低著頭,沒有看見張易之。
張易之轉頭往四處看了看,確定沒有人,便又壓低聲音喊了一句:“小娘子——”
姜小玉終于聽見,腳步一頓,驀然轉過頭來,一眼看見正在搖頭晃腦,做出這種怪異姿勢的張易之,一張俏臉之上,映出難以置信的喜悅。
她正要張口發出驚呼,立即又意識到這一刻并非驚呼之時,連忙自己用手堵住了嘴巴。
張易之見了,松一口氣。要是這小娘子鬧出點什么動靜來,這可就危險了。這屋子外面的那幾個守閽,還有那個不知去向的紅披風,絕對都是極為危險的人物。自己要是落在他們手里,再想脫身,幾乎不可能。
“過來,過來!”張易之不住地向姜小玉招手。姜小玉終于緩緩地走了過來。
“你是專門上山來救我的嗎?”姜小玉問道。
張易之暗忖:“上山之前,我哪知道你被抓了?怎么可能巴巴的趕上來救你呢?”見到姜小玉臉上的希冀之色,他這話倒是說不出口了,只好含糊地點了點頭。
姜小玉臉上一紅,隨即又看了看門外,輕聲說道:“你快走吧,別管我了,這小娘子好生厲害,而且這山寨里到處都是人,你來這里太危險了!”
張易之沒有回答她,只是反問道:“那小娘子哪里去了?”
姜小玉指了指那邊一個亮著燈的房間,道:“去沐浴了,說讓我等在這里,她回來和我說話!你快走吧,她隨時會回來的,一旦她發現你,你就沒有逃路了!”
張易之略略沉吟,覺得現在就這樣把姜小玉弄出去,的確是不大可能成功。畢竟,姜小玉是大家閨秀一個,爬墻這種事情,絕對不擅長。一旦拖延的時間長一點,紅披風回來,事情必然難以收拾。
不過,就此丟下姜小玉自己逃生,那也絕不是張易之的性格。若是他和姜小玉素昧平生,倒也罷了。偏偏兩人不但認識,而且還有過一段短暫的曖昧。況且,姜小玉是姜山的養女,也就是小月的姐姐,就算單憑著這份關系,張易之也不可能將她隨意拋下。否則的話,回去以后,他恐怕難以面對小月還有姜山夫婦。
張易之的目光漫無目的地一掃,看見屋內矮幾之上,擺著一大盤臘羊腿,看起來猶自冒著熱氣。忽然,一個念頭從張易之的腦海里閃過,他忽然從懷中掏出一包藥來,交給姜小玉,道:“這是一包蒙汗藥,你去下到那肉里,等下回來,你攛掇著她吃肉。等把她迷倒了,咱們到了半夜再跑。到時候整個山寨里面的防御必然松懈,逃脫的機會必然大得多。”
說到興奮處,張易之雙目放光。他覺得自己當初留下這最后的一包“啞巴美人”,實在是太英明了。若不是有這東西在,今晚施救的對象就在面前,他說不定還無計可施哩。
姜小玉兀自有些猶豫,期期艾艾地說道:“這,這樣不好吧?”
張易之大為掃興,抓過姜小玉的手,將那包“啞巴美人”塞到手心:“有什么不好的,難道你還想一輩子被關在山上嗎?若是一個不小心,又落在那個姓孫的手里……”
姜小玉對于紅披風還是很有些感激的。畢竟,對方親手把她從孫英杰的手中救下來的。而且,她自己雖然一輩子都說不出紅披風的那種話來,但她卻覺得紅披風的那番話讓她極為舒心暢快,就仿佛踩在孫英杰的身上走過一般。
但張易之一句話,立即把姜小玉喚醒過來。不錯,感激是感激,若是為了這份感激,將自己斷送進去,就劃不來了。再說,這也只是蒙汗藥而已,對身體應該沒有太大的害處,不過是催人昏睡而已,明天早上便好了。
當下,姜小玉便拿了這包藥,在那臘羊腿上撒了一番。這藥雖然是白色粉末狀的,卻有一樣很大的便利,便是遇熟肉就化開了去,剛撒上去的時候,還像是白雪一樣,不過一會功夫,就消失不見了。
姜小玉一旦下了決心去做,倒也細心得很,她還專門選了一塊沒撒藥,心里想著,一旦紅披風要拉著她一起吃的話,她也好做做樣子跟著吃一點。
剛撒好藥,就聽得那邊“吱呀一聲”,張易之轉眼望去,就看見一個女子姍姍地走了出來。
因著月色的關系,張易之看不清那女子的模樣,但他知道那一定是沐浴歸來的紅披風了。只是,這時候再將她稱作“紅披風”,顯得有些不合適。
此時的她,像個男子一樣,只穿了一身白色的中單,腰際系一條碧玉絳子,十分的醒目。因這條絳子系得頗為緊的緣故,她身上的曲線還是一如既往地展現得非常完美。一頭瀑布一般的長發上帶著絲絲白色的水霧,默默蒸騰,在這朦朧的黑夜之中,更有一種說不出的朦朧美。
再配以高挑的身材,饒是站在敵對者的立場上,張易之也不得不暗暗吞一口口水,冒著危險抬頭多看了兩眼。
紅披風渾沒有半分女兒家的羞澀,走路的時候干凈利索,絕不會給人一絲柔弱的感覺。隨著她頻率很好的腳步移動,她濕漉漉的長發在她的身子前后飄搖,動感十足。
“妹妹久等了!”剛走到門外,紅披風就沖著里面喊道。
“沒,沒——”剛做了對不起紅披風的事情,心虛之下,姜小玉有些囁嚅,臉色也不怎么自然。
紅披風卻沒有想那么多,笑道:“不必拘束,這里是整個山寨最安全的地方,就算借他姓孫的十個膽子,他也不敢硬闖。”
“多謝姐姐!”姜小玉勉強地說道。
“妹妹叫什么名字,長得真是可人得很,莫說孫英杰那色鬼見了,就是我見了,也難免心動哩!”說著,她伸出手去,在姜小玉的臉上輕輕捏了一下。
張易之躲在外面看得真切。紅披風的舉止隨意,言語習慣和他日常見到的女子,有著明顯的不同。這的確是一個極有個性的女子。
“呀,還挺害羞的哩,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李香兒,十八歲,你呢?”紅披風坐了下來,笑道。
姜小玉想著張易之就躲在外面,心中總有那么一種怪怪的感覺,既有點緊張,又有點興奮,她勉強地說道:“我就姜小玉,十七歲。”
“聽說妹子你是因為跟在美男子的大隊后面偷窺才被抓到的?”那個叫做李香兒的紅披風口無遮攔地問道。
姜小玉頓時大窘。她跟在官府的大隊人馬后面是真的,不過“偷窺”二字,實在是讓她太難以接受了。
或許是感覺到了姜小玉的尷尬,李香兒又是一陣大笑,道:“妹妹真是個害羞的女孩兒,和我們北人太不一樣了。我們草原兒女,向來講究敢愛敢恨,敢說敢做,事事不能遜色于男子,不能落在男人的后頭。”
張易之聽得“草原兒女”四個字,心下一震,終于大略地猜出了這個李香兒的來歷。她應該是北方幾個游牧民族的女子,不過不知道是突厥人還是契丹人,抑或是奚人。
怪不得她的舉止,總給人一種很奇怪的感覺,似乎大方過頭了,而口音也和一般遇上的漢人不大一樣。怪不得她在觀風山山寨里的地位超然,就連寨主孫英杰,對她也是極為忌憚,甚至畏懼。
“不過——”另外一個疑惑驀然出現在了張易之的腦海里:“作為一個草原上的女子,跑到中原之地來當山賊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