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明公身居何職?這次上山來,有憑據嗎?”韋氏淡淡地問道。很顯然,她是沒有注意到張易之“太子妃”這個稱呼,或者是接受了這個稱呼。
張易之暗叫一聲“厲害!”可以想見,這么多年以來,自己肯定是第一個當面向廬陵王他們表忠心的,想不到韋氏竟然絲毫也沒有激動,既不暗示接受,也不拒絕,反而裝聾作啞,很明顯是要想要先摸清具體情形,再做決定。
張易之道:“臣乃山南東道采訪使,這次前來接應殿下,有圣皇的親筆御書為憑!”從懷中取出那封信來,交給韋氏。
韋氏用顫抖的手接過那封信,輕輕打開,看了一眼,忽然轉身進了屋里,向蜷縮在那里一動也不敢動的武顯道:“大王,你來看看!”
夫妻兩人把那封信湊到油燈底下,細細觀看起來。那封信只有屈指可數的幾個字,他們卻看了許久,一筆一劃都細細地研究了起來。
恰在此時,張易之的眼前一亮,一個美麗的聲音緩緩地出現在他的面前。
也許朦朧更能創造美麗,在并不十分明亮的月色之下,那驀然出現的身影美麗得令人窒息,眸如春水、面若桃花,腰若細柳。那一身粗布的衣衫并不能掩飾她蓋世的美麗,反而更為她增添了一種清新自然的韻味。
倏忽間,張易之只感覺自己就要窒息了,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一個能在極少提及人物相貌的正史里留下“艷動天下”評價的女子,一個在后世被譽為“大唐第一美女”的女子,她的姿容自然非同小可。
雖然明知道眼前這個看起來天真無邪,甚至還帶著點羞怯神色的女子,便是后世被稱為“悖逆庶人”,幾乎所有能做的惡事都做盡了的安樂公主,張易之還是忍不住心旌亂晃,眼神不由自主地掃在她的身上。
而張易之身后的兩個人,更是不濟,嘴巴里早已“嘖嘖”地開始流口水,十足的豬頭像。
“你們真的是奶奶派來接我們的嗎?”就像幽谷之中,一只黃鸝鳥發出了清晨的第一聲一般,這如夢似幻的聲音把張易之拉回了現實之中。
張易之暗暗心驚,提醒自己要離安樂公主遠一點。這個少女那深邃的眸子,一看就像個無底的深潭一樣,讓人很容易陷進去。
張易之現在紅顏知己可謂不少了,他可不想這份名單中,再多出一位公主來。畢竟,大唐公主名聲在外,可不像后來的大宋朝公主那么好對付。
況且,這位未來的安樂公主又是這些公主里面,最難以捉摸的,未來會變成什么樣,誰也說不好。萬一她最終變得像歷史上那樣瘋狂、淫蕩,誰沾上她,七八蘇倒霉得很?作為一個男人,誰也不喜歡戴綠帽子。
“回稟公主,正是!”張易之低下頭,避開武裹兒饒有興致的目光。同時,他也暗暗心驚,武裹兒看向自己的目光,太炙熱了,他現在就能預感到,這絕不是什么好事,說不定還會惹出禍事來。
略略一沉吟,張易之釋然了一點。安樂公主在這山上住了將近十五年,見過的男子應該是屈指可數,偶爾見到一個俊美一些的,自然要有興趣一些。
“你怎么叫我公主?我可不是公主。我父親母親他們都叫我‘裹兒’,你要是不嫌棄,也這么叫我吧!”武裹兒用極其天真的語氣說道。
張易之心下一顫,暗忖道:“我怎么忘記了,她現在可沒有爵位在身,郡主好像都不是。公主的話,還要等她老子登基之后再冊封呢!”
他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正要說話,忽聽里面傳來一個極為激動的吼叫:“不錯,不錯,這是母親的字跡,每一筆,每一劃,都和以往的書信一模一樣。沒錯的,一定沒錯的,一定是母親她老人家終于想起她可憐的兒子了,她派人來接我了!”
張易之聽得這顫抖的聲音,也暗暗為之惻然,一個曾經睥睨天下的皇帝,要受到什么樣的磨難,才會對自由如此渴望!
武裹兒卻皺皺眉頭,回頭向武顯道:“父親,你就不能安靜一點嗎?你看,都嚇著我們的客人了!”
武顯一愕,就不出聲了,而旁邊的韋氏居然也不訓斥女兒,只是略帶歉意地看了丈夫一眼,也算是替女兒道了個歉。
張易之卻是心下一動。歷史上這位安樂公主最后變成那般模樣,和這一雙對她寵溺得過分的兒女,有著莫大的關系。一般人家,以這樣的語氣和老爹說話,絕對是要換來一場嚴厲的訓斥,甚至是一場暴揍。安樂公主卻把他老子叱得噤若寒蟬了。如此一味的寵溺,換來的豈能有好結果?
張易之覺得,安樂公主雖然如今已經將近十五歲。但由于比一般這個年紀的人經歷的事情,看到的人物都要少很多很多,她的性格應該還處在白紙一般的階段。別人若是在她這張白紙上染上紅色,她就會走向純潔善良,說不定還會勝過一般的女子。但若是別人往這張紙上染上黑色,她便會徹底走向黑暗,陰狠毒辣遠在一般人想象范圍之外。
因此上,武顯和韋氏的這種教育方法顯然不對。張易之自己雖然不想去接觸安樂公主,但考慮到自己已經決定投靠武顯,他暗暗在想著,要找個機會勸諫一下這夫妻兩個,莫要把自己的女兒變成了歷史上的那個魔女。
“門外是張采訪吧,請進來說話!”正思忖間,韋氏的聲音遠遠傳來。張易之一怔,忽覺一股力量拉著自己向前而去,低頭看時,卻見一臉笑靨的武裹兒正拉著自己的衣襟,把自己拖向屋內。
張易之無可奈何,只能任由著她把自己拖進屋子里,然后還在她母親面前請功:“母親,你看哪,我幫你把人押送進來了!”
“裹兒真乖,坐母親這邊來!”韋氏伸出了雙臂。武裹兒倒也聽話,便走過去坐在韋氏身邊,順便把她的小腦袋靠在韋氏的肩膀上,眼神卻兀自鎖定在張易之身上。
武顯輕輕咳嗽一聲,道:“張采訪,你遠道而來,又夤夜上山,辛苦了,孤王在這里向你表示感謝。你就說說吧,圣皇是如何安排孤王進京之事的?”
張易之應道:“啟稟殿下——”
“誒誒誒,等等,你可不要胡亂稱呼,孤王如今只是廬陵王,這儲君之位是萬萬不敢覬覦的,你還是稱我為‘大王’好了,莫要僭越了!”武顯連連擺手,神態無比的認真。
張易之暗暗搖頭。這位歷史上最悲劇的皇帝,在后世的被人戲稱為“六位帝皇丸”,因為他自己是皇帝,父親是皇帝,弟弟是皇帝,兒子是皇帝,侄子是皇帝,更要命的是他媽也是皇帝。
他的人生是如此的悲催,很大程度上因為他的性格是如此的悲催。怕老爹,怕老娘,怕老婆,怕女兒,怕兄弟,怕姐妹,反正他身邊的人,他就沒有一個是不怕的。這種人坐在皇位之上,位置又如何能穩固得起來呢!一個小小的稱呼,他就怕成這樣,也就可見一斑了。
“是,大王!”張易之面上不動聲色,說道:“這一次,陛下是想讓大王秘密進京,以免引來不必要的麻煩。臣方才上山的時候,沒有驚動守軍,等下咱們下山的時候,也不能驚動他們!”
“什么?!不經過他們,你也能上山?”武裹兒忽然眼前一亮,沖上前去,一把拉住張易之的衣袖,問道。
“早知道不經過他們也能下山,就太好了,我在這山上都快要憋死了!”她那雙美麗的眸子里映出點點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