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裹兒,你休得胡言!”一旁的韋氏終于看不過去了,第一次嚴厲地訓斥自己的女兒。
武裹兒顯得很委屈,或許她在過去長達一年或者更長的時間內,都沒有被父母以這樣的語氣斥責過。她不滿地說道:“我說的是實話,有什么錯了!”
或許是為了賭氣,她居然艱難地側過身子,在張易之的面頰上親了兩下,道:“你不是說過嗎?兩個人只要互相喜歡,就能在一起,就像你和父親一樣!”
韋氏頓時無語。大概這時候,她終于意識到了這些年自己夫妻二人對女兒的教育,實在是太失敗了,也不知道這樣一個女兒,到了外面那布滿荊棘的世界,尤其是到了步步都是陷阱,處處都是危機的皇宮里面,真不知如何生存了。
張易之被這絕世美人吻了兩下,心猿意馬,他知道這樣的事情再發生兩次,自己必然無法抓牢繩子,掉下去恐怕會成為必然的結果。當下,他停下身子,向武裹兒道:“小娘子,調侃我可以,千萬不要調戲我!”
“什么調戲啊!”武裹兒輕咬銀牙,不滿地說道:“我說的都是真的。”
“那我也說一句真話!”張易之很認真地說道:“其實,這世上的人是很多的,不像這山頂。一俟下了山,小娘子就能看見千千萬萬的人,其中有善有惡,有妍有媸。當你和這許許多多、形形色色的人接觸完了之后,發現依舊對某個人念念不忘,那才會是你真正喜歡的。至于我,很遺憾地告訴小娘子,我已經有了心愛的女子,她們也都像我愛她們一樣愛我。”
武裹兒若無其事地說道:“你說的這些,我都不懂。不過,你有其他女人我不介意啊,把他們都拋棄掉,和我好就是了!”
張易之的臉色頓時陰沉了下去。武裹兒這話,明顯地暴露了她完全以自我為主的思維方式。她根本沒有想過,別人的感情有多么的深厚,別人的分離有多么的痛苦。她認為別人為了她犧牲,都是理所當然的,她沒有覺得這有一丁點的不妥。
韋氏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但她的眼珠子一轉,生生把斥責女兒的話咽了回去,把目光投向了正在上面緩緩向前爬行的張易之。在這一刻,她驀然想起了剛見面的時候,張易之的那句“殿下”,她很想知道,接下來,張易之會如何應對自己的女兒。
“小娘子此言差矣!”略略在微風中歇息了一下,張易之說道:“一個今天能為了你拋棄別人的男子,他日也有可能為了別人拋棄你。所以,我勸小娘子下山之后,要瞪大眼睛看清楚了。為你做得最多,說得最多的,未必是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當然,你第一個遇見,并有一點好感的那一個也未必是,因為你后來有可能還會遇見更好的!”
韋氏若有所思,轉過頭去。
武裹兒何曾聽過這些道理,一時無法反駁,便有些惱羞成怒,忽然伸出玉手在張易之的手臂上擰了一下。
張易之故意夸張地大叫一聲:“哎喲!”他心底的的確確是十分恚懣的。如果說前面那一系列幼稚的求愛,是因為無知的話,她對于自己的性命安全不至于無知。她不會蠢得連一旦脫手,就有可能丟命的道理都不懂。她只是太過率性妄為了,根本沒有理會過這些。她對別人的想法固然不會去考慮,一旦不高興起來,自己的性命也一樣不管不顧。這樣的人,實在是有些可怕。
聽得這個聲音,張易之左右兩對正在向下攀巖的組合都立即停了下來。旋即,武顯大聲呵斥道:“裹兒,你再胡鬧,我可打你了!”從動身向下到現在為止,一直戰戰兢兢,一言都不敢發的武顯這一次卻是出離憤怒。這個女兒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可不希望在自己的未來出現曙光的那一刻,失去這個女兒。
武裹兒有些委屈,把頭轉向韋氏,似乎想從她那里找到一點安慰。韋氏卻冷冷地說道:“裹兒,你父親說的不錯,你可不準再胡鬧了,否則我也饒不了你!”她的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嚴厲。
想武裹兒一輩子受到的斥責也沒有今天一天多,尤其這一次,還是父母齊聲斥責,更是前所未有之事,當時她就不言聲了。
張易之感覺背上的人老實了一些,暗喜,心道總算可以略略安靜地爬一段了,希望背上這位姑奶奶不要再隨意發難。他小心翼翼地向下爬了一陣,背上一直安安靜靜的,沒有任何聲響,他也是大喜,知道武裹兒對自己的父母還是有那么一丁點敬畏的,也只有他們聯合起來,才能管得下她。
而就在此時,張易之忽然感覺脖子上一熱,似乎是什么熱騰騰的液體滴在其上。
張易之輕輕回過頭去,用微不可查的聲音問道:“你怎么了?”此時的張易之,已經被張大張二兄弟甩開了一段距離,他這個問話的聲音,其他人是聽不見的。
武裹兒又伸出手來,抓在張易之的手臂上,正要擰下去,但略略一遲疑,還是將手收了回來。
“要你管,要你管!”帶著哭音,武裹兒輕輕地發泄著。不過,她的聲音也很低,只有張易之能聽見。
張易之輕輕嘆一口氣,道:“小娘子,你或許有很多道理都不明白,那些都可以以后慢慢去體會。但有一個道理,你必須現在就明白:對于厲言相向的,很多都是對你好的。反而是那些和顏相向,甚至甜言蜜語的,經常包藏禍心。”
“哼!要你來說教,你又不是我什么人!”帶著嗚咽,武裹兒輕輕地說道。聲音略略顫抖,讓張易之的心也跟著輕輕地顫抖。
張易之沒有再多言,繼續向下爬去。而這一路上,武裹兒再也沒有說話,也沒有再把眼淚滴在他的脖子之上。
這樣安靜下來之后,爬山的效率頓時高了不少,又過了一陣子,三對人終于緩緩地落在實地之上。盡管,這里離看守的軍隊只有短短的數里之遙,下面守著的人還是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陣抑制的歡呼。
“蘆葦會”的人未必對武顯有多么的忠心,他們畢竟尊武顯為他們的主子,武顯的出現,讓他們對“蘆葦會”的未來,有了更大的信心,他們仿佛都看見了自己美好的未來。
將武顯一家三口從張易之等人的背上卸下來之后,不出意料的,這三個人又引來了一陣騷動。武顯的身份非同小可,一般人一輩子都不可能看見,現在他就活生生地站在大家的面前,這讓大家無法保持平靜。
而武裹兒是那樣的國色天香,這籠罩四周的黑暗,似乎都無法將亮彩從她的身上驅趕掉,反而更為她增加了一份神秘的光輝。她往那里一站,就算是最不好女色的,也不由為之色授魂與,難以抑制心猿意馬。
只是,這兩個人都預先知道,眼前的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類,他們是貨真價實的反賊,他們不由有些緊張,不由自主地藏身到了韋氏的身后。
而他們的這個下意識的動作,又讓大家對這位此時還遠遠談不上著名的王妃,也產生了好奇之心。而韋氏態度從容,面帶微笑,絲毫沒有怯場的跡象。
“大王一家終于脫出樊籠,可喜可賀,小人們在據此不遠的廟里,備下了酒宴,一則是為了對大王的脫身表示慶賀,二則是為兄弟們慶功,還望大王賞光!”那領頭的青年笑道。
張易之心下略略好奇:“剛救下人,為什么不立即遠走,卻留在原地慶功?這實在是沒有道理啊!莫非,這里面又有什么古怪不成?”